后台之内，江瞳和吴诚一脸静默，吴诚手指轻轻叩着桌面，神色苦闷，不知道在思考什么，江瞳仰头看着后台简陋的陈设，还有那些单薄的戏服，看得出神，似乎哪里又什么好东西吸引了他的目光一般。

而最先开口的程蝶衣，则是一脸紧张的半跪在两位老爷面前，双手紧紧捏着一方手帕，她捏的很用力，指关节都有些泛白，可见此刻的内心是多么的紧张与不安。

方才还滔滔不绝的后台，此刻鸦雀无声，就在程蝶衣面无表情的说道死者并不是自己的骨血的时候，江瞳就敏锐的察觉到，这个案子背后，只怕并不是简简单单的复仇记啊。

很显然，吴诚也是如此，他的表情有些苦闷，不时的变换着坐姿，似乎要从方才冗杂的信息里梳理出一条明确的线索。

但很显然，从他的表情就可以看得出来，他失败了。

果然，吴诚有些颓圮的垂下头，看了一眼身旁老神在在的江瞳，开口道：“江兄，看你的神色，怕是已经有了想法吧？说说吧！”

江瞳咂咂嘴，道：“不是有什么想法，而是突然想到一个之前没有注意的细节，程蝶衣，本官问你，在死者的房间里，为什么会有一个梳妆镜？”

男孩子的屋子里，会有梳妆镜么？答案也许会有，梳妆打扮，自古以来也就不是女子的特权，但是被擦拭的一尘不染的梳妆镜，摆在那里，又是什么原因呢？

程蝶衣显然知道那面奇怪的镜子，听到江瞳这么一问，哂然一笑，解释道：“那是阚清送的，本是给我儿跃生的礼物，毕竟他学的，是传统的程派青衣，每日上妆，练基本功，都是需要这面镜子的。”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他儿子的屋里，那是因为，程和光那厮的二房，总是喜欢借故照料小儿，留宿其中，后来又说每日醒来，连个梳妆镜都没有，就这么蓬头垢面的，在后院穿梭，恐他人笑话，倒不如……”

“倒不如把原本给你儿子的礼物，就摆在他小儿的房间里，方便她每日洗漱梳妆对么？”吴诚接过话，有些不屑一顾的说道：“这等妇人之心，实在是糟透了，为了争名夺利，哄抢家产，当真是无孔不入，无所不用其极。”

江瞳默然，他只是忽然想到了家中生母，和姨母魏氏的地位之争，始终都是以姨母魏氏强压母亲一头而告终，若不是自己这次强势回归，还不知母亲要在那暗无天日的后院小房子之中被禁足多久呢。

离开了后台之后，吴诚发现江瞳有些兴致缺缺，细问之下，江瞳却也只是摆手示意自己无事，吴诚纵然心中好奇，那也不便于继续打听，只得拱手告辞，他还要去义庄，检查一下死者的尸体，看看是否另有眉目。

“尸体？”江瞳咀嚼着这两个字，脑海之中不断的闪现出当日验尸的结果：喉结软塌，苦胆和胸口位置有暗黄褐红色血块凝结……

苦胆为黄汁，味恶臭，胸口为心房，常人之要害，若以利刃或重拳伤害，势必会造成大出血，这些都是常识。

但是外皮未现破损，皮下却出现暗黄色血块凝结，何如？

正思忖着，江瞳走到了自家马车，还没等蹬上马车呢，就听见车架里，江流儿有一下没一下的哽咽，一旁的江生也是一脸尴尬的侧着身子，目光有些躲躲闪闪，不敢看向江瞳。

“这是怎么回事？”江瞳从沉思之中回过神来，他瞄了江生一眼，江生支吾着，没有言语，江瞳掀开车帘，却发现江流儿抱着膝盖，眼角挂着金豆豆，见到江瞳出现的一瞬间，顿时有些绷不住了：“大哥……”

“莫慌，大哥回来了，发生了什么事？”江瞳耐下性子，抬手拭去了江流儿眼角的泪痕，问道。

江流儿指着自己的膝盖，抽噎道：“疼！”

江瞳皱着眉头，拨开衣服，将束带解开，抽出裤子一看，江流儿的膝盖上，手臂上，全是一些青紫色的淤痕，而且有些痕迹明显是殴打所致！

江瞳伸手摁了摁，江流儿顿时疼的龇牙咧嘴，嗷嗷怪叫，江瞳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谁干的？”

敢在首府之内，公然殴打尚书之子，就算是小儿子，那也是着实打了尚书府邸的脸面，这样叫横跋扈之人，绝对不是寻常人家，一定是能和自己家相抗衡的存在。

江流儿歪着头，似乎这样能好受一些：“是陈家，礼院尚书的那个大公子，陈珏。”

江瞳的拳头紧紧的捏着，眼中怒火不断地飘荡，他反身出了车棚，以几乎强硬的手段，将江生的头给扭转过来，起先江生还有些抗拒，动作躲躲闪闪，但是江瞳执意之下，江生无奈的偏过头，一条清晰的鞭痕，印着血沫子，从江生的左脸耳后，一直连到了唇角，这一鞭子抽下来，江生疼的直哆嗦，可这个木讷的汉子，愣是绷着嘴，一句话也没有。

“你……”江瞳有些恨恨的松开手，江生有些怯懦的站在一旁，小声道：“少爷，小的给江府丢人了，没有保护好二少爷……”

江瞳没好气的摆摆手，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么？江生应了一声，催马扬鞭，向着一个药房而去。

此刻已近深夜，药房早已经是关门休息了，但是江瞳此刻心急如焚，那还顾得了许多，当即立刻拍门，直接把守夜的学徒从酣睡中吵醒。

“快，救人！”

学徒拆下门板，睡眼惺忪的准备开门之际，门已经被江瞳撞开了，江生一手捂着脸，一手牵着自家二少爷，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随后，血迹，顺着指缝滴滴哒哒地落下。

“妈呀！”见伤口如此严重，那学徒也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二话不说，奔赴后院，请师傅去了。

医者仁心，纵然是被深夜惊扰，但是老大夫还是很快披衣而起，点着灯，来到了前厅，在看清楚江生和江流儿的伤势之后，果断放下江流儿，先救江生。

这个硬气的汉子，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有些脸色苍白了，若是继续任由伤口淌血下去，怕是也撑不过多久了。

见医生已经前去配药，江瞳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而，目光之中，一抹憎恶一闪而过：“陈珏，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