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德的眼睛外凸，就像海产加工店里濒死的鱼类，越翻眼白愈多。

他的面部肌肉快要开裂了，仿佛一块坏掉的杏桃奶酥，他的嘴巴张开着，舌头吐了出来。

造成这一切都就是伊夫，他几乎掐死了自己的恋人，却没有一丝心慈手软，他就像是魔法祭坛上的男巫，谨守着最后的职责。

“他快没有生命迹象了！”布纳纳看着仪表，小家伙飞快地推动一连串的拉杆，仪器闪烁起诡异的死光，发出乱七八糟的声音，仪表的指针转的飞快，一圈圈电波围绕，顺着电线和奇形怪状的管子通向雷德的手臂。

尼尔看得目瞪口呆，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如同弗兰肯降临，又一次地狱的工业革命。

“伊夫！快！”

“氧气！他需要氧气！”布纳纳黄色的金属壳紧张地冒起了浓烟。

伊夫从雷德的脖子上松开手，掌心拍在肩膀两侧，深吸一口气。他不再像是仪式中的男巫，也不像是冷血无情的疯子，此刻他变回了伊夫，只想就他的恋人雷德能够回来。

“亲爱的！让王子献上一吻。”

“回归你的灵魂吧！”

俯下身子，一场莎翁剧的落幕，决定生死的一吻，

干涩的唇吻在了雷德的嘴唇上，吹入生命之气。仪器的运转发挥到了最高点，电波流窜，遍布了他们的全身。

伊夫眼前变成了夜幕，无数繁星闪烁，意识流离，他感到失重，身体在上飘，离天花板越来越近，几乎快要碰到头顶了。

他好像浮空了，就停在空气中，同时也看到了雷德。真的很难形容他的样子，形状模糊，透明，就像是一阵薄烟。

眼看着薄烟越来越淡。

雷德！伊夫朝着那层薄物质冲过去，扑在了上面，狠狠地压下去。

霎时天旋地转，下沉！坠落！失重感！就像摩天大楼的电梯失控的了一样。

咚！

摔落在地狱的边界，厚厚的水泥板挡住了他们继续下坠，变得漆黑。

……

……

“伊夫！伊夫！”

尼尔抓住他的肩膀拼命晃动，以至于伊夫睁眼看到的世界都变得鬼畜了。他回手扒住了尼尔的肩膀，问着。

“雷德呢！”

“你还有闲心管他，你刚才和死了差不多了！我真以为要搭上两条命呢！”尼尔呵斥着，早知道是这么危险的行动，他就不让伊夫冒险了！

伊夫也顾不上尼尔阻拦爬起来找雷德，他环顾四周，看到翻倒的躺椅被扶起来了，上面躺着雷德，布纳纳正在记录数据。

“怎么样了！我们成功了吗！”他连滚带爬地凑过去，尼尔无奈地跟在后面。

布纳纳写下一长串的数字，在最后的数字上画了个圈，头顶的红灯闪了闪，回答道：“雷德的生命迹象恢复正常了，我想从过程来说，我们成功了，只是……”

“只是什么呀！”伊夫急了。

“您别着急，我们之前也讨论过了，灵魂格式化是我做的假设，我们确实做到了，但是实际效果得等他醒来后才知道。”布纳纳蔫蔫地解释着，刚才的情景非常壮观，也非常危险，它也是捏了把汗，不敢轻易下结论了。

伊夫安静下来，布纳纳说的没错，得等雷德醒来才能看到结果。

如果，他是说如果雷德醒来后还保持吸血鬼屠夫的状态，那他们又将如何收场？伊夫很少会不留退路，但是这次是真的孤注一掷了。

尼尔拍拍伊夫的肩膀安慰着，同时又瞄了眼布纳纳，说道：“平时看你傻乎乎的，疯起来竟然想出了这么劲爆的主意，简直吓死人了。”

布纳纳傻傻地摸摸头，眼睛眯成了月牙形，是它一贯蠢萌的样子，可说出的却是另一番话。

“我也以为尼尔先生不会冒这么大风险前来呢，毕竟我们是在做违背帝国规则的事情，被抓到了会是一笔巨额罚款，我记得尼尔先生最讨厌罚款了。”

尼尔苦笑了下，心想，现在做的事情何止是罚款啊，单把重型犯救出来就够他们赔掉所有财产，被关押在地牢里几百年了。况且，这还是违背魔血派的事情，也许连内核都会被挖出来呢。

伊夫正守着雷德，全神贯注，仿佛世界都被他们隔离开了。尼尔不禁感叹，他最亲密的朋友心里总是有着别人，百年来都是，不过……很高兴他在最危难的时候选择了自己帮忙，这是最信任的表现吧。

尼尔一生也忘不掉，数十年前的自己只是个失败的金融诈骗犯，输掉了一切，作为人类的时候一事无成，作为吸血鬼也同样失败，他真的想过自杀，甚至不担心自己的灵魂会去往何处。他躲在废弃的加油站里准备迎接阳光的焚化，是伊夫捡回了他。

他被一只弱鸡吸血鬼养活了数个月，伊夫拼命去找工作，每天都在做棺材设计，渐渐地，他从一个弱者的身上看到了希望。他可以麻醉自己忘记过往的耻辱，忘记失败，但是唯独伊夫带给他的希望从来不曾暗淡。当伊夫遭遇了阴霾时，他不可能放手不管。

……

“雷德！”伊夫突然大声呼唤起来。

雷德的身体刚刚抽动了下，像是有了知觉，布纳纳注意着仪表，数值出现了波动。

奇迹真的发生了！

他睁开了眼睛，就像每天早上醒来时没有睡饱的困顿，眼皮像被黏住了一样，反复挣扎。大家都不确定他是不是清醒了，只是默默等待着。

乌黑的眸子朝向天花板的位置上，然后转到了伊夫的身上。

雷德再次见到了大家，包括伊夫，尼尔和布纳纳。

那张困顿的脸上隐隐有了变化，非常自然，非常亲切。

雷德朝着他们微笑了。

不再有恨意，不再有陌生感，不再有一层浑浊的迷雾。

“感谢撒旦，我们成功了！”

“你——终于回来了！”

伊夫拥上前去。

*********

事情和伊夫预料的一样，雷德是被控制了才变成了吸血鬼屠夫，而他的受伤也很不简单。

雷德脖子上还留有青紫色的指痕，伊夫刚才真的算是掐死了他，布纳纳的“灵魂格式化”正是利用了死而复生的诡异方法让雷德破处了诅咒，恢复到了本我。

嗓子被压迫后半天出不来声音，雷德只是和伊夫相拥在一起，他很清楚最近发生的事情，身体犯下了种种罪行，他又根本控制不了，只能愤怒，绝望，还有什么比看着悲剧发生却无能为力更可悲的。

伊夫失控一样搂住雷德，拼命收紧手臂，雷德也一样深情，他们贴的极紧，恨不得将对方纳入到身体里，恨不得把灵魂挤出来合为一体。

他们亲吻，不断确认彼此的存在，直到情绪稍微平复。

雷德终于能发出声音后，他要用所有气力去指控，说出不来的人名让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查——尔——斯——”他断断续续地嘶吼着，每一个字都很清楚，充满了怒意。他不停的咳嗽，艰难发声，不间断的控诉，他告诉伊夫，一切都是查尔斯造成的，他布下了一个大计划，而他们就是其中的棋子，每一步都在按照他的计划进行着，已经进入最关键的环节了。

没有人敢支声，那一晚雷德被袭的事情终于要水落石出。

那天，雷德在取完了订婚戒指回去的路上，为了抄近路绕进了魔血派为“热吻”新建的工厂里，当天是休息日，并没有工作人员，在他路过车间的时候听到了动静。以雷德的个性自然要去看个究竟。

他隐藏在工作间外，看到里面的情景。

不能相信，简直不能相信。

在车间里的人是查尔斯，他的身边带着几位黑色长袍的术士，他们正在进行某种实验。

听到这里，伊夫和尼尔都屏住了呼吸，他们无法想象平时温和善良的查尔斯将做的事情。

雷德继续说着，他看到查尔斯吩咐属下把几个昏迷的吸血鬼放进了热吻第二代新型棺材里，术士运用棺材作为载体在施法。

然后……

雷德吞了口气，说出了他必须被查尔斯灭口的真相。

那些被施法过的族人，都变成了听从魔血派命令的傀儡了！也就是说他们利用了伊夫他们生产的新型棺材，达到了不可告人的目的。

看到伊夫他们大惊失色，雷德示意还没有说完。他说查尔斯还带来了另外一口棺材，里面装着一具吸血鬼的尸体。

那具尸体就是查尔斯私人会客室里画像上的人物，是他一直崇拜的血族长老，那位长老因反对血族同人类建交而被放逐到帝国南部地区，也就是伊夫他们去找老博士的地方。

如果这些信息都关联起来……

伊夫彻底傻掉了。

难道……

难道从他们去寻找老博士提升符文雕刻时起，查尔斯就开始利用他们，一步步布下了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