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周敏瞬间灰败的脸色，沈绿衣总算出了口恶气，却依旧言辞如刀，刀刀直刺人心，“你以为你死了薛贤就没事了？想的美！就算你死了会让外公外婆会有一丝愧疚，不去迁怒薛贤，薛贤的骄傲只怕也不允许他再留在云家，厚着脸皮享用你拿命换来的富贵安逸！你儿子，还是比你要脸些的！”

“薛贤最大的不幸，就是有你这么个心思阴暗、歹毒贪婪的母亲！就是你，死了要成为他的污点心结，活着也要拖累他众叛亲离！一死百了，想得美，下半生你都要活在痛苦悔恨中，好好品尝你当初自酿的苦果！”

这一番话说完，少女松开周敏的衣领，不再看如烂泥一般绝望不堪瘫软在地的周敏，同样对不知何时默立在门口的薛贤视而不见，径直走出房门。

薛贤顿了顿，走上去去扶起地上的母亲，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

……

第二天天不亮，周敏薛贤母子就离开了。

周敏失魂落魄，一夜间似乎老十岁，整个人游魂一般木然的被薛贤搀扶着缓步走出云家大门。

薛贤一手搀扶母亲，一手拿出手机，联系人滑来滑去，却犹豫着不知该给谁打电话。他的人脉大部分都与云氏集团关系密切，昨晚外舅公，云老爷子醒来后就已经雷厉风行的撤掉了他在公司的职务，宣布断绝关系。

他们从云家出来，除了身上的一身衣服，什么都没有带，。并不是故意跟他们难堪，而是薛贤不愿到了此时，还要再拿走云家一丝一毫。

良久，薛贤终于找到一个跟云氏集团没什么交集的朋友，虽不算特别亲近，但相处投契，也是老朋友了。只可惜，这个电话依旧没有打通。

云家别墅临江，离市区有些距离，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路上一辆车都没有。得找个人借辆车。

薛贤有车，不止一辆，但那是从前，是外舅公送他的，现在，他没办法再厚着脸皮若无其事的去车库开车。

看着母亲在寒风中泛着青白的脸色，薛贤心中一涩，将关系差不多的好友都联系了一遍，但这些电话，不是打不通，就是打通后很快挂断，或者苦笑着推脱，说没法帮忙。

此时，薛贤才终于明白，被赶出云家，他到底失去了什么。

也是在这一刻，薛贤重新审视自己，发现他之所以能够顺风顺水年少有为，曾经并不被他放在眼中的，云家的培养的支持不可或缺。

失去了云家的光环，他也不过一介庸人，曾经引以为傲的聪敏才智，在此刻看起来真像个笑话……

薛贤自嘲一笑，在绿化带找了处背风的地方，扶着母亲坐下，然后脱了厚外套裹在母亲身上，“妈，你先坐着等一会儿，我去前面的路口找辆车来。”

周敏也不知听没听到，只愣愣的坐着发呆。

薛贤一步一步向前走，从最初的举步维艰，身寒腿僵，到脚步渐稳步伐加快，最后渐渐跑起来。随着跑动，身上终于有了些热度，他一颗冰凉的心也渐渐回暖了些。

失去了就失去了，那些身外之物，终归原本就不是属于他的，但无论失去什么，他都不能失了傲骨，失了志气！

回头望了一眼快要完全消失在视野中的云家，想起救了母亲却言辞如刀的灼目少女，薛贤轻轻叹息，继而唇角露出一丝笑意。

他还年轻，就算现在一无所有，只要他想要的，总有一天，他会凭自己的本事将之握在手中……

……

云家，云皓天看着被薛贤收拾的整整齐齐的房间，还有书桌上那一溜排开的银行卡和车钥匙，不由深深叹了口气，那孩子……

他关上房门，向着书房走去，一向挺直的背脊死后佝偻了几分，两鬓斑白，好似一夕间被岁月所催，原本的精神气都不见了，变成了真正与年龄相合的颓败老人。

书房里，沈绿衣正静静等着他。

云皓天缓缓落座，“宝儿一大早来找外公，是什么事？”

“外公，爸爸还不知道这件事，我准备将这件事告诉他。”沈绿衣道，看着外公花白的头发和颓败的气色，沈绿衣顿了顿，建议道，“要不我让爸爸过来吧一趟，帮忙……”

沈绿衣的话没说完，就被云皓天的冷哼打断，“宝儿！你是不是觉得，当年的事情都是周敏的错？周敏成了罪魁祸首，沈青山就没一点责任了？”

“若不是他薄待了素素，当年哪会有那般祸事？我云家，又如何会落到这般支离的境地？”这句质问含怒而发，云皓天看向外孙女的眼神骤然凌厉。

沈绿衣抬头与外公对视，眼神不闪不避，“不知道事情真相之前，您怜惜周敏孤儿寡母，对薛贤也当做继承人来培养，为何却对爸爸和我那么苛刻？年年爸爸来拜访，都被您赶出去，此外，连我长的像爸爸三分，您都要心生厌恶。甚至直到现在，已经真相大白，您还是不能释怀，对爸爸厌恨难消？”

“放肆！”云皓天怒的一拍桌子，桌上的茶盏被震得齐齐跳动。

沈绿衣毫不退缩地道，“外公为何总要将妈妈的死算在别人头上？您难道从来就没有产生过一点点的自责吗？”

外孙女灼灼逼视的目光和毫不留情的责问，让云皓天颓然跌坐在椅中，他沉默良久，沙哑着声音开口，“是，我就是恨沈青山！不止恨他，我更恨我自己为什么要把素素嫁给他！可我再悔恨，素素也活不过来了……”

“我不自觉得把周敏当做素素一样看待，自欺欺人地把过错都推在别人头上，如果不是嫁了沈青山，素素不会死！如果不是为了保护你，素素不会伤的那样重……”

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响，沈绿衣回头，见到外婆正含怒推门而入，“我竟然不知道你一直是这么想的！照你的说法，如果不是你当时随手把手机仍在桌子上，周敏有怎么会有机会挂掉电话，做出见死不救的事！”

“是……这都是我的错……咳，咳咳……”云皓天颓然道，胸口一堵，剧烈的咳起来。

听着外公撕心裂肺的咳喘声，沈绿衣心中一软，连忙倒了杯水递过去，“外公，别再争论对错了，无论怎么样，我们都是血脉至亲的亲人啊！我们都和和美美的，您别再记恨我爸爸了，好不好？”

“宝儿说的对！你这老头子，还没有外孙女明白事理！”

云皓天缓过气来，心中五味杂陈，良久，终于勉强笑了笑，“好，我就看在宝儿的面子上，不跟沈青山计较了……就叫他来……一起过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