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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衡修在雀宸宫中坐定，随手敲着茶盏的边缘，偶尔瞧一眼姜妤珊的神情。自从柳轻璇离世后，他们母子二人很少见面，见面时也没有多少交流。白衡修恨极了姜妤珊对柳轻璇所做的一切，但他身为人子不能枉顾伦常嫉恨自己的母亲，只能用冷漠将自己完全包裹。虽然北境一行他们母子二人随同圣驾看起来风光无限，但白衡修知道京城中的一切已经不再处于一个对姜家有利的境地，姜家一定会再寻一个有力的盟友来巩固自己的势力。

“母后若无事，儿臣就先告退了。”白衡英喝完最后一盏茶，盖上茶碗起身对着姜妤珊躬身一拜。

姜妤珊这才不得已看向他，带着几分愧疚与逃避，同时也放下了自己手中的茶盏，再三犹豫后开口道，“其实是有件要紧的事与你商量。你舅父说起轻璇她已经过世快半年了，东宫是该有位新人了。”

姜妤珊说完连忙打量起白衡修的表情，见他整张脸立刻阴沉下来，一双眼睛包含恨意地瞪着她。她原本就对柳轻璇的死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谈到她时多有心虚。但一直以来并不知道白衡修已经探查到了真相，只是隐隐觉得他对自己有些抵触的恨意。如今又要说服他迎娶新人，他与柳轻璇感情深厚，自然不会轻易答应。

白衡修强压住胸中的怒气，反问道，“这也是母后的意思么？难道您忘了轻璇过世还不足半年，如今就要儿臣另娶他人，可想过外人会用何种眼光来看待我？”

“亚儒，这不仅是我与你舅父的意思，更是你父皇的意思。这次往北境军营祭天，一路上你父皇与我说起身边臣子家中待嫁的嫡女们，没有几个是配得上你能做得了这太子妃的。轻璇她再好……也已经不在了，你总是要为以后打算的。”

“以后……”白衡修想起柳轻璇就是一阵心痛，“儿臣已经不想着什么以后了。”

姜妤珊也是急了，站起来往他身边走过来，忙打发了身边伺候的宫人离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瞧着他，说道，“难道说这太子之位你要拱手让人？还是说这天下你并不打算要了？”

白衡修冷眼瞧着她，“所以母后的心中也只有这天下和太子之位是最重要的。若母后觉得我无用，还有五弟不是么？伯同他一向孝顺母后，听从您与舅父的话，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傀儡。母后真想要这太子之位的话，儿臣大可以退位让贤！”

“白衡修！你是在质问你的母亲么？我坐这正宫皇后之位难道真的就那么容易？这么多年为了保住你的太子之位，防范着肃王随时取而代之，我与你舅父殚精竭虑地为你谋划的，你现在竟然要质疑我们？你可知你若不娶我们为你挑选的这个女子，她就可能成为肃王的正妃，到时你又要用什么去与白衡英争夺？是凭你并不受宠的母亲，还是你远在西北的亲弟弟，或是你觉得自己在陛下心中是第一位的？”

“为了我？”白衡修说着也站了起来，他比姜妤珊高出许多，便低下头威压极盛地看向她，“母亲与舅父一直以来考虑的不都是姜家的利益么？你们想做什么，这么多年来真以为我毫不知情？舅父自诩身为中书令在朝中可以一呼百应，门生遍布早有前朝顾氏外戚的风范。所以他也想学前朝的顾氏来掌控整个朝政，妄图用我的太子之位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可你们忘了，父皇可不是前朝病弱的晋文帝杜仲楠，他正在盛年既无重病也未昏聩，你们所做的每一次试探都是在给姜家埋下隐患。此次京中反贼一事舅父原想着要栽赃给肃王，谁能想到肃王反将一军，反而让舅父沾染了一身是非。我并不在意这个太子之位最后会落在谁的手上，反正我们兄弟几人都是姓白的，若肃王真有本事，我自然愿意拱手相让！”

“你……大逆之言，亚儒，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姜妤珊被他这番话气得手脚发抖，勉强撑住才没有昏厥。“你竟然愿意将太子之位拱手相让？那可是我们这么多年辛苦算计才为你守住的！”

“我就是受够了你们的算计，这份算计不仅在算计我的仇人，也在算计我的人生。明明……”他说到这里又想起了柳轻璇的死，深吸了一口气才让自己冷静下来继续说道，“什么人来做太子那是父皇的决定，我身为子女，自然要遵从父皇的命令。君权父命，母后以后还是不要枉议朝政了。”

白衡修说完甩了衣袖便离开，刚走下台阶就听到偏殿中姜妤珊砸了杯盘碗盏，她的气恼可想而知。但白衡修并不在意，从前他总是想要做个孝顺的孩子，能在父母身边尽孝，能成为姜家的依靠。因为这是他的母后整日向他哭诉的，他明白朝中与宫中的情势并不明朗，而只有他稳坐东宫之位才能保得住他母亲的后位。

但现在，是他的母亲亲手毁了他的一切。除夕夜死去的不仅是他的妻子与一双孩子，还是他多年来勉力支撑的自己。这个东宫这个太子他一刻都不想要了，如果有人能胜任，那就将这一切拱手相让好了。

姜络申时收到了雀宸宫传来的消息，他正在院子里喂食鸽子。日晒西斜，他手中将那封密信拿了好久才垂下，阳光扫在他苍老满是褶皱的手背上。

他看了眼竹笼里雪白的信鸽，向身边的亲信问道，“给岩州的密信可送出了？”

“回大人，昨日就送出了，明日这个时候惠王殿下也就能收到了。”

“探子可有回报过肃王在莓州的行程？”

“只说肃王到了莓州后不过两三日就离开，现在应该在蒲州与莱州四处游玩，但最后一定会从荷州返回京城的。”

姜络满意地点了点头，将手中的密信递给身后的亲信示意他烧掉。转过头朝着西方，看着已经缓缓下落的太阳，勾起一丝笑意。眼角的笑纹明显，却掩盖不住眼中冷彻的杀意。

“既然要斗自然是要分出个高下的，是他自己要去的西南，那就在西南的土地上永远长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