惶惶山的客流量一直都不错，就算今天并非节假日，山路上仍然有许多人在上上下下。

男人就这么坐在长椅上摆出发呆一样的表情，考虑到他已经头发花白的岁数，也没人会觉得奇怪。

今天天气凉爽，红樱飘落，花香沁心，男人却没有丝毫欣赏此等美景的心情，定定地注视着对面的啥都有杂货铺。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人用诧异地语气说道：“马警官？真巧啊，您也来是看樱花的？”

被称作马警官的男人循声看去，只见一个西装革履还夹着公文包的青年人，带着笑容走了过来。

“你是……”脑中的记忆浮现，马警官说道，“粪杀案的嫌疑……相关者，我记得你姓梁？”

梁姓青年颇为意外地说：“没想到您还记得我啊，我全名儿叫梁再，您叫我靓仔或者小梁都行……说起来那个案子多亏了您哪！要不然我非得蒙冤入狱不可！”

说着，他也在长椅上坐了下来。

“呵呵，咱们火龙果市里优秀警官多得是，没有我这老头子参与，其他同僚也会还你清白的。”马警官笑着说。

“那可不一定！”梁再撇了撇嘴说，“案发时，我距离死者足足十米以上！就这，那群饭……家伙还能睁着眼说瞎话，把我列为第一嫌疑人！我到底要怎么隔着十来米把人推进粪坑啊？”

马警官没有接话，当时那件案子对这个年轻人的生活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心里有点怨气也很正常。

“算了，不说这些了。”梁再换了个话题，“我看您坐在这也不像是在赏樱，难道是在办案吗？当然了，如果不方便的话……”

“没什么不能说的。”马警官从怀里掏出一盒烟，然后从里面捏出来一根戒烟棒叼在嘴里，“正好我也想听听纳税人的意见。”

“您说，我洗耳恭听。”

“你听说过黄芪地产吗？”

梁再一愣，然后说：“我最近正好要置办房产，所以有些了解，记得是个规模挺大的地产商，手里有几处不错的楼盘。这家公司有什么问题吗？”

马警官吐出一口寂寞，说道：“这家公司的老板死了，当着员工的面抹了脖子，你觉得这是自杀吗？”

“这……”梁再面露迷茫，“难道不是吗？还是说您觉得他是被人逼迫之类的？”

马警官摇头道：“你要是知道他做过什么，就不会这么想了。像他那样的人，没有其他任何东西能让他放弃自己的生命。”

“看来是个为富不仁的家伙，看来跟粪杀案的死者是一类人。”

马警官看向他，“你知道吗，近几个月来，像他们这种为非作歹却没有受到法律惩戒的人，简直就跟割韭菜似的，死了一批又一批！”

“哇哦~”梁再的神情流露出一些兴奋，“恕我直言，听了这消息，反而让我的心情非常舒畅！”

听闻此言，马警官暗自感慨道：“俺也一样。”但这话他可不能说出来。

“说真的，当我看到那些死者的资料后，真是大大地吃了一惊。”马警官说，“虽说早就知道光鲜亮丽的城市中藏着不少龌鹾，但还是被那数量吓了一跳。”

“哦？您可是从警数十年的老警察了，能把您都给惊到的数字……这人渣死亡率不正常啊。”梁再说。

接着，他脸色一变，有些激动地说：“难道你怀疑有那种暗黑执法者之类的人在本市活动？”

经过多方调查，马警官几乎可以断定有所谓的“暗黑执法者”，存在于火龙果市内。

可面对梁再的问题，他也只是点了点头。

“那您这次来，是想调查暗黑执法者踪迹吗？”梁再说，“身为纳税人，我可不希望警方把精力放在一个为民除害的人身上。”

梁再说得很认真，马警官也能理解他的心情。警察这行干的越久，他越是觉得腰间的手铐能锁住的东西实在太少。

几十年来，偶尔，有那么千百个瞬间，他也动过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念头。但终究只是念头罢了。

“嗨~别激动。这仅仅是我的猜想罢了，我这次来，主要是想看看地产老板是不是还有同伙罢了。”马警官抬起下巴，指了指啥都有杂货铺的店面。

“这家店有问题？”梁再回忆了下，“我记得老板是个看起来很凶的年轻人，不过给人的感觉不像是会做那种事的人哪。”

“知人知面不知心，他自从在一周前见过那位自杀的地产老板后，就闭门不出，店里的生意也基本停掉了，而且……”

说到这，他忽然停住了，接下来的内容就是案件中比较重要的信息了，不好再跟一普通市民说。

梁再也很快领会其中的意思，朝没有追问，再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事后，他便起身继续往山上去了。

他走后，马警官又坐了一会儿，要看时间往下午奔了，杂货铺也没开门。

他自己坐的也有些难受，腰开始发酸，便起身来到山顶一处悬崖边上。

曾经有一位被刘潘糟蹋的少女，从这里高高跃起，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巧的是，他在这里又一次遇到了梁再。他到来时，梁再正向悬崖之外轻轻抛出一架燃烧着火焰的纸飞机。

它乘着风，跳跃的火焰让它成了一只有着火红羽毛的飞鸟，飘向远方。

马警官的视线被它吸引，望着它如昙花一样在绽放出短暂的美丽后，迅速凋零。

过了好一会儿，他看向梁再的背影说道：“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看来我猜的没错。”梁再回头说道，“您说得那个作恶多端的地产老板，就是当年高材生跳崖的始作俑者吧。”

“你认识那个女孩？”

“我认识她，她不认识我。”

“刚才那是情书吗？”

“呵，初中的时候写的……您能理解心里头盛着一朵白月光那种感觉吗？”

马警官沉默了一下，忽然说：“那人，该不会是你杀的吧？”

“我倒想。”梁再面露遗憾，“可她的父母不愿意告诉我那人到底是谁，还把我从他们那两百平的房子里撵了出来。”

“两百平的房子吗？据我所知他们家的条件……”马警官摇了摇头说，“算了，人都死了，就不说了。说起来，你没有殉情的想法吧？我老了，可拽不动你。”

他知道梁再是孤家寡人一个，无牵无挂的，万一脑子一热，说不准会干出什么事儿呢。

梁再苦笑道：“我哪有什么殉情的资格呢，就是闲着没事来这看看罢了。”

“我看你的表情可不像是看看而已。”马警官看了眼天色，“这样吧，反正今天是不会有什么收获了，我陪你一块下山吧。”

“不至于吧……”

“那你就当照顾一下我这老人家好了。”

不得已，梁再只好跟着马警官一块往山下去，期间后者还请吃了顿饭，又顺道看了看杂货铺开门没。

接着两人才走出惶惶山的范围，乘着警车返回市区。

直到把梁再送到家门口，他方才安心离去。

目送马警官的背影消失，梁再颇为无奈地笑了笑：“我爸要是也这么有责任心就好了。”

说罢，他走进公寓楼，但没有乘坐电梯，而是来到楼梯间的一处阴暗之地。

随后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他整个人忽然化作一捧黑影，如水银一般的质感，无声地落在地面上的阴影中，旋即消失不见。

渐渐的，天色暗淡下来，惶惶山上的游客已然全部离开，此地也结束了一天吗营业。

忽地，杂货铺门前阴影忽然扭曲起来，梁再的身影随之出现。

他望着啥都有的招牌低声道：“啥都有？哼，希望有适合你的棺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