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妖记:上仙,请慢用
作者:朔云边月 | 分类:古言 | 字数:28.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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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恋慕如蛊害人命
一场《乘龙快婿》说完,掌声如同雷鸣,男男女女全都哭红了眼睛,拍痛了巴掌。
程青雀自然知道,这掌声是送给谁的。
画师们远远望见,妙珠先生还算知趣,已经捧了她的说话本子,来到席间,向捧场的“恩客”致意。
贺兰将军正等着她一同品茶,案上还放了慰劳佳品——一碗约定好的“解毒良药”。
她别无选择,也毫无犹豫,一口喝干了药汤。
这药甜中带苦,吃起来不像解药,倒像是甘草之类的普通汤剂。
“这几日,感觉如何?”能奔达看着她阴郁的脸,笑得意味深长。
因为他二人已经“歃血为盟”,所以程夫子终于可以搬回自己的小院,甚至还能出来说书解闷。他们都在等着严光能早日归来,带来长安的好消息,使彼此得以解脱。
程青雀展示自己的双手,故意用炫耀的口气:“完完整整,一点没烂。呵呵,将军的毒和你的臣民一样,不喜欢我。”
能奔达眼里闪过一丝诧异,遂又不置可否地笑笑。
“你喜欢说书?”
“伶人死了,我这写本子的只能自己单干了。”
“天师大人又在闲逛了。究竟在找什么呢?需要我帮忙吗?”
“我在说书,他在觅食,歌舞升平,那上头的《湖山》图才能画得丰富精彩,不是吗?”
城主随手翻翻她带来的书卷,发现大多是些怪力乱神。
“这些都是你自己写的?”
“我可没有那本事。是前朝野史,本朝奇闻改的。是为集萃。”
“集萃......”能奔达觉得这两个字有些意思,“能诌出这些也算不易。你今天讲的,并不十分有趣。其实,到还不如这些。”
“我今天讲的确实无趣,不过是些雪月风花。”
能奔达凝眉,丝毫不大明白。
“孔城人和你一样,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天长日久,难免要头痛的。”青雀饮了口茶,漱掉口中药味,解释道,“雪月风花即是人间恋慕,没有什么比这些更让人放松的了。”
“人间恋慕?”听了她的挑衅,能奔达到没有斥责,只是不紧不慢陈述自己的观点,“那不过是种蛊术。”
“原来将军以为弄玉乘龙是因为中了蛊?那将军又何以容我在此狂言多日?”
“因为有用。”
“有用?”
“你说的对。他们是太紧张了。”能奔达冷冷看着那些将他奉若神明的听客,“牛马一紧张,便不下崽了。放松一些,才能生儿育女,繁衍更多城众。”
程青雀是第一次听见有人扯掉遮羞布,说出如此粗鄙之语。
她来说书,一为寻找借口入坊巷探查,二为用人情天理唤起城众的活气,却不料反被城主利用了。
“他们是牛马,供主人驱驰。而我,还有那些俳优,都是吹笛的牧童。不过我吹的曲子里,夹藏了些私货。”她微微含笑,“将军知道,我是个婆娘,满脑子都只是人间恋慕。”
“藏私,便藏私罢。恋慕虽是蛊毒,却可以繁衍子嗣,运转不绝。”
明明聊的是这样尴尬的话题,可听他说话的口气,脸上的表情,不像在闲扯,倒像是场严肃的清谈。
”不过,蛊毒入心脉,积郁日深,就会引发风疾。夫子可曾见过风疾发作的人?瘫软无力,手脚僵硬,甚是凄惨。我的姐夫宇文连便是亡于此病。靠蛊术换来的长久恋慕,终究只能害人害己。”
青雀一惊,手中茶水险些打翻,她敢忙垂目掩藏好情绪:“风疾乃是宇文家代代相传的顽疾,许多宗室都是死在这上头,与蛊术何干?”
能奔达微微摇头:“你可记得,最初,你的天子是如何寻上你的?他开始......恋慕你的那一晚,是否也双目赤红,如同着魔?”
若是旁人,问出这样的话,她一定已经一巴掌拍上去了。
可是这个人......
这人问话之时,神色静穆得像块石头,冷硬得像块生铁,全然没有一点轻薄意味。
一双寒光闪闪的眼睛里,映出了程青雀渐渐苍白的脸。
她忘不了,十四岁那年,那个闷热的夏夜。
窗外蝉鸣吵得人心浮气躁。
同州王府,她父亲的书房里。
她成了弥罗突的第一个女人。
触发变故的,其实只是一次日常争执。
那时,弥罗突正在整理书籍,把二人偷偷看过的稗官野史全藏起来,避免被程仲琳发现后,又要骂他们“荒废学业”。
青雀一边吃茶,一边猴在案旁说闲话。理到《搜神记》,想起“阿紫”一篇,少年炫耀自己不久前也在行猎中遇见过一只狐狸,全白的,特别好看。
“那回差点就捉到他了。剥了皮,给你做只暖袖。”
青雀还是像往常那般,不屑一顾:“笨蛋,这世上哪有白色的狐狸?都是编出来唬人的。看来我是不能给你讲这些了,再讲下去,你这小蛮子可真要变成傻蛮子了。”
他们相伴五载,名为主仆,实为同窗。何况她还是先生的女儿,更添了一分骄傲。少主又如何?还不是功课奇笨,连汉话都讲不清。
书房之外,他是他们的少主。
书房之内,他就是她父亲用来混饭的钱囊。
程青雀早就惯于随口顶撞。不知为何,这一天,小蛮子却发了疯,扔了书,双目赤红,咬牙切齿,像头饿狼般把她按在书案上,扯了裙衫,使出了不知从哪里学来的邪门招式......
真是痛死了。
又痛又可怕。
她像是被他猎中的黄羊,又踢又打,却根本起不来身。她以退为进,缩起了身,他却照样紧逼。她手里没有兵刃,捶打又不起作用,只能狠狠咬了他的肩膀,咬得出了血。
案上的书卷、文玩、茶具早已狼藉于地。
可他就是不肯停止。
直到她也被他折腾得流了血,他还在照样疯癫地进攻,几乎要把她扯碎。
她没有力气再挣扎了,生平第一次,哭着向他服了软,然后就神魂不知,陷进了可怕的晕眩中。
程青雀记得,再清醒时,他们彼此都伤痕累累,吓得像两只立了毛的鹌鹑。
他笨拙地替她拭泪,却不忘瞪着大眼珠子用硬邦邦的汉话问他:
“你看,我还是不是傻?你还骂不骂我笨?你是我的婆娘了,一辈子。”
他那时的模样真像是……着了魔,中了蛊。
难道恋慕确实是一种蛊术,其实从未存在?
狐狸。
白狐狸……
她猛然想起自己在批评南宫王妃时,有一只狐狸曾经笑着反驳:
“你自己有了个真龙天子吃着,就站着说话不腰疼。”
为什么,真龙天子会被她吃着?
最初的一时兴起或许还有解释,之后又怎会有那十多年的纠缠?
他分明就和所有人一样,沉迷如花美眷,饮食男女的妙处,也懂得明哲保身,小心行事的好处。
为何独独能在她这里缱绻不断?甚至为了牵挂她的安危,漏夜入宫,身遭恶疾,湖山远望……
这样失智的事情,不是一个正常人做得出来的,更不是一个天子的行事。
如果她不是苏妲己,不曾活在娘子戏本里做一个金光闪闪的女主角,那么只可能是……
原来如此么?
十数年煎熬,伤口化脓,痛苦不堪,刺破之时才发现,里头种的竟是……一根狐毛?
不对。
一道灵光闪过脑际。
青雀看见一脸严肃的能奔达正用指节轻轻一扫鼻尖。
这是他为了动摇军心,故意讲出的诛心之语吧?
是……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