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妖记:上仙,请慢用
作者:朔云边月 | 分类:古言 | 字数:28.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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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歃血为盟结宿怨
程青雀恶心得连连干呕,却又吐不出一点东西。
“这,是周齐两国给我的馈赠,融在我的血里。如今我将它分赠大人。大人猜猜,您身上的毒疮,又会从哪一处开始发起呢?“
又硬又冷的大手在青雀腕子上抓得更紧,引着她逼视自己。
程青雀拼命挣脱,却毫无效果。
“怪物“欣赏着她的恐惧,就像饿鹰看着垂死的羔羊。
她抵抗了一阵,终究难以脱逃,一闪念,干脆挤出了媚态,笑笑地去看他的胸膛。
“呵,仔细一看,你还真是生得精壮。烂了,确实是可惜了。“
奏效了。
能奔达果然吃了一惊。
趁着他这一丝破绽,程青雀终于挣出了一只手,抽出腰间短刀刺了过去。
能奔达忙一闪身躲开了利刃。
青雀还想刺第二下,剧痛却再一次在喉口蔓延,一直侵入肺腑。她痛得手上发麻,连短刀也握不住,掉到了地上。
这毒还真是又急又猛。她现在算是明白了,能奔达为何会像个重病之人,脸色苍白,汗透衣襟。
看见她已痛得失去了反击的能力,能奔达微微冷笑,不紧不慢整理起自己的衣衫:“大人莫忧,待它深入脏腑,疼痛就会缓解了。那一年,在九隆谷,我也以为会就此痛死。可是你看……好歹是捡了条命。”
九隆谷。
青雀想起来孔城的路上丝毫确实经过的那样一处峡谷。直通要冲,山势险峻,像是必争之地。
“九隆谷……八百将士,无一投降,血战到底,生生耗掉了独孤永业三千人马。”他自言自语,似乎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脸上又漾起那种似笑非笑的诡异表情,“按照约定,三日之后,本当功成身退。我也是如此鼓舞将士们。可是……三日之后复三日,三日之后复三日,足足九日,苟延残喘,翘首期盼,却不闻一声号令,不见半个援军。只等来了齐军……在溪水上游投下的妖毒……终于……尸横遍野……”
“尸横遍野……”青雀捂着喉口咒骂,“却并没有将你给毒死。”
“是啊。竟然没有毒死……还被违抗军令的严季璋,带了兵卒来捡了回去。实在把上官们吓了一跳。他们连我战死的军报都拟好了。可我......却太不知趣了,竟然活着回来了。严季璋擅专,降级罚俸,挨了三十军棍。我,因为死不掉,做不得榜样,便也得不了封赏,仍旧做回了荡寇将军。而那些上官……”
他攥拳咬牙,声音越发低沉:”他们窃盗了八百拖垮三千的奇功,不战成名,终于升官发财,踩着孔城的人头进了长安。哦,我到忘了,朝廷也曾嘉奖了我。呵......崭新的城旗,好大的一面啊,上头还绣着忠勇,忠勇就是……将不识兵,兵不识将。忠勇就是……要去招募更多的兵卒,带着他们当城砖,做烂泥,安安分分死在这个鬼地方。”
他终于穿好了袍子,扭头望向青雀:“程侍读,上天何其不公。我付出再多代价,也换不来一个解脱。而你,侍读大人,因为长了个好身子,就可以躺在长安城里吃吃喝喝。你倒也有趣,不知惜福,偏要作死,竟然出来浪在了我的手里。”
青雀蹙眉望着他,他走近了,满脸讥讽,声音很轻,口气却异常凶恶:“天子的小美人,你现在明白,我为何急于离开此地了吧?这是你家天子欠我的。你......”
能奔达住了口。
他被程青雀的表情惊到了。
初中妖毒当是万分痛苦的,此刻,这位女夫子竟然在笑,还笑得……有些轻佻。
“呵。谢谢你啊,贺兰将军。”
“谢?谢我什么?”
“谢谢你还管我叫小美人。我有十年没听人家这么夸我了。你虽然又烂又恶,眼光却比他们好。”
“你还真是……”
能奔达实在看不透这个厚脸皮的婆娘。
“我现在明白了,孔城军民不容易,也明白了,你这王八蛋,就应该被困在此地,直到烂成浓水。还进长安,呵呵......”她提着嘴角,笑得十分不屑,“你也配?!你连这里的野狗都弄不过,还想去和帝都的大妖怪斗?”
能奔达被她弄得语塞,默了一阵,摇头感叹:“大人真是硬骨头。不过,每隔十日,若不吃在下的良药保命,哪怕您骨头再硬……还是会......烂成浓水。“
程青雀努力平复气息,冷声道:“你很该看看自己的样子。便是吃了解药。也不过是,半人半鬼,苟延残喘。荡寇将军,你只是……还活着罢了。“
“是啊,只是……还活着……不好吗?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活着,就是福气啊。”
“十五从军征,是你自己选的路,又何必怨天尤人?为一己之私,绑上一城人为质,你又比那些野狗干净多少?”
他被戳到痛处,笑得越发阴狠:“那敢问夫子,若非如此,何以活命?你我都是朝廷的走狗,难道大人在长安时,也能像此刻这般耿直不屈,问心无愧?”
青雀一怔,微微一哂,不知是笑他还是笑自己:“也罢。你骂得不错。事已至此,若是不成,我这只走狗也只能先你一步去死便罢。此番歃血为盟,你也可以去疑了吧?裴琏。“
裴琏……
听见这个名字的那一刻,他有些失神。
太久没人唤这两个字了。
认识“裴琏“的人都一个接一个地先他而去了。
“是啊。事若不成,还有你,先死一步。听起来真是不错。“他眉目颓唐,再不复先前的锐气,“只要听话,就能活命。这些年,我就是这么活下来的,你也该学着习惯。”
青雀明白,既然已将脸皮撕破到这个地步,便也没必要客气了,干脆道:“我已与你同生共死。断没有不听话的道理。不过与我同行的那位上善天师……劝你还是不要打他的主意。等这一圈镇抚完毕,他还要回长安复命,若他也烂了,与你相会帝都时,怕是不好收场。哦,还有,那几个画师,他们已经多日未曾见到我了,你仍不放我出去,是准备让他们到这里来画我么?”
“你既然厌恶此地,急于离去,那晚又何必跟我回来?”
“将军说话可真有趣。”青雀冷笑,“先是被那花妖拘着,后又与你结盟。我如何能离去?”
“是吗。”能奔达打量着她硬气的眼睛,并不采信她的说辞:“我百般营谋,只为找条活路。你呢?去而复返……究竟要找什么?还有什么能比活命更要紧?”
青雀没有想好第二个由头,正在迟疑间,发现能奔达也并不想听她继续撒谎。
“也罢。不论你们要寻什么,最好能快一些。我只管风风光光离了这鬼地方,至于其他,并不想牵扯。”
他拱一拱手,扬长而去。
程青雀被撂下了。
喉内苦涩的铁锈味越来越重,扭头看见镜中自己的狼狈相,还有头上那支被虫子吹得神乎其神的精卫钗。
没有下成蛊,反中了别人的毒。青雀暗骂“见鬼”。
能奔达似乎猜到了他们搜寻“天眼”的行动,却并不想阻止。
为什么?
找到“天眼”,他能有什么好处?
难道他已知道了全部秘密?
不对,如果知道,他绝不会纵容他们救出涂三。
或者真如他所说,他只是想升官发财,远离是非之地?
程青雀沉吟不解,捡起刀,闷闷回到内室,一抬眼,惊讶地发现清河早已醒了。原来少女一直就坐在那里,睁着一双秋波,默默看完了隔门外的整出“皮影“戏。
程师父摇头笑叹:“郡主,好看吗?“
大概是她的模样太过丑陋凶恶。少女早已吓白了脸,嘴唇颤抖,似要辩解,似要来搀扶她。
青雀喉口一股血气又顶上来,咳嗽不止,忙抬手阻止,不让她靠近。
“滚远点,咳咳,你最好……少作怪。如今咱们已是鱼死网破。你也看见了,你的舅舅要敢弄死我,我就敢弄死你。“
说罢,狠狠瞪她一眼。略一忖,又觉得自己对个孩子发泄十分窝囊,便回榻上,背对清河躺下,尽量离她远远的,蒙头假寐,再不理睬。
阿妙早已窜回了内室,躲在榻上缩了半天,此刻看见她回来了,也爬过来想要亲近,青雀捂住嘴,将它一脚赶开了。
谁知道这妖毒会不会传给少女或者猫咪,还是小心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