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雀发现自己的点评太过『露』骨，顿时脸红，清了清嗓子，找补道：“我的意思是，若真是上仙本尊，方才我们进来了，必然坦然自若，又岂会对我们说出低三下四的好话？我顺水推舟，责怪了一句，你竟没有嘲讽，反而歉疚。这就是最大的疑点。涂大仙怎会在乎凡人的评价？”

“你能确认这个狐狸是假的？”麒麟挑眉，似是半信半疑。

青雀想了想上仙往日的风采，再看看眼前这个眼神温润的狐狸，苦笑道：”吃喝嫖赌，五毒俱全，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这才是真神仙，这才是涂逸之。他骂我就像家常便饭，你几时看见我能骂过他，还骂到他脸红？”

听见青雀这番点评，陆子明朗声大笑：“很对，很对。他还真是没有看错你。你这么知情识趣，骂你肯定特别有意思。”

麒麟说罢，也不顾青雀的白眼，自打了个响指。

榻上的“涂逸之”一看架势不对，起身刚要逃跑，哪里还来得及？随着麒麟火起，他的屁股已经被烧了起来，一烧之下立刻滚到地上，变成了个十三四岁的黄衫少年，一边拍着屁股，一边哀声求饶:、

“陆公饶命，陆公饶命啊，小的也是没有办法，这都是我家主公的主意。”

陆子明坐到榻上，翘着二郎腿，欢快地看着少年的惨相。

“虫倌儿，你最近可是越发调皮了。”

少年被烧得凄惨，好不容易灭了火，裤子已被撩去了，竟然只能光着腚，羞惭地长跪于地不敢起身走光。

青雀听陆子明审了他一会儿，才算初初明白里头的关系。

这个小子叫虫倌儿，原是长安城的蝉精。涂逸之初次入世，正逢汉武帝穷兵黩武。狐狸为求安逸富贵，就修了个女人皮囊，在官宦人家做女公子。上巳节去郊外游玩，遇上了这蝉精来搭讪。虫倌儿也是倒霉催的，本就“瞎了眼”没有认出大仙的本相，不但没有认出，还不知死活地想要调戏大仙的女体，终于被教训得五彩斑斓。

彼时，涂逸之才入世，正需要打杂的，这么个精力旺盛的东西自己找来了，狐大仙自然捏住了不放。虫倌儿自此就开始跟着做了伙计。

其实虫倌儿论道行也有八百年，可算是妖怪里的中流砥柱，但因为大仙的恶趣味，涂逸之很不喜欢使唤五大三粗的仆从，所以他不允许虫倌儿修成大人模样。蝉精无奈，只能长远保持少年姿态供大仙鞍前马后地驱使。

虫倌儿此番易容，绝非靠他自己的法力能够实现。本相完全被湮灭，就连自身的妖气也收得干干净净，连陆子明也是被青雀提醒了才能看破。整个人间，大概也只有虫倌儿的主公才能使出这样天衣无缝的伪装术。

“你家主公让你留守，你倒好，假公济私坏他的名头。”

陆子明挺直腰杆，努力做出一副严正模样，眼睛却忍不住往歪在边上的曼达身上飘。

蝉精眨眨眼，不明白自己方才所为怎么就“坏了主公名头”。他想了一会儿，终于想通了，拱手道：“小的记住了，下次一定保持主公威严，采花时积极主动，攻势凌厉，绝不居于人下。”

青雀扶额叹息，左玄挤眉弄眼，麒麟笑着要去踢死虫倌儿。

蝉精抱头惨叫：“我也都是没法子啊。陆公看看，那个婆娘已经被主公吃成了空壳，神魂无知，要不给她精气撑着，还没等着你们，外头的先进来了，立刻就要『露』馅儿的。”

听他这么一说，三人又往榻上去看，果然，曼达娘子已经倒了下来，四肢瘫软，死人一样，眼睛虽还睁着，神情却分明泥塑木雕。

陆子明蹙眉：“整个孔城的流散小妖差不多全被她一人吃了，怎么说完蛋就完蛋啦？这也太便宜她了。”

他边说，边好奇地拿指头去戳曼达。

虽然知道那是个妖孽，且已经断魂，可曼达的皮囊毕竟还是个不着寸缕的娇媚女子，看见陆公子指指戳戳，程青雀还是觉得猥琐不堪。正当她鄙夷时，却见那曼达竟然在陆子明的一戳之下迅速“干枯”了。娇美的身体仿佛被抽走了水分气，鸡皮鹤发，形似骷髅，哪里是美貌娇娘？

分明是个丑陋老妪。

蝉精见曼达现了本相，想到自己方才的情形，不由满脸悲愤：“您看，您看！王八蛋才要采她这朵花呢。”

陆子明忍不住窃笑：“唉，委屈你了。这老物驻颜果然全凭她吸的那一肚子妖力啊。”

“就是因为她吸了一肚子妖力，脑满肠肥，所以主公才要吃嘛。”蝉精接过青雀递过去的外袍，穿好了，遮住了丑，笑嘻嘻向女夫子道谢。

“乖乖，”陆子明慨叹，“没想到小三三的胃口变得那么大，口味变得那么重。”

众人愣了一愣，才明白他嘴巴里的“小三三”大概就是涂逸之。试想，狐狸若是在场，听见陆子明这样叫他，估计少不得要剥他几个鳞片作纪念吧。

“不对，他急于吃这许多妖力必然是有事情要做，难道......”

麒麟突然想起什么，站起身，揪起蝉精。蝉精被这样一提，慌得吱哇『乱』叫。

“再喊？再喊把你翅膀揪了。”

麒麟的威胁很有用，虫倌儿立刻禁声，耷拉着脑袋。

“你告诉我，他为何要留你这个金蝉装相，自己到脱了壳？难道是不等我陪，自己先去了？不是还没到日子吗？”

关于涂逸之的去向，陆子明审得很凶，虫倌儿却还是咬紧牙关，一言不发，惹得火麒麟暴脾气陡起。又要火烤知了，还是程青雀拦阻了，问少年道：“这位，这位......同僚。主公到底去了哪里能不能麻烦您告诉我们？也免得我们寻觅之苦。”

不曾想，这蝉精听见青雀发问，到改变态度，开了口：“程师父，我也有事要寻你，主公有东西吩咐带给你。至于他的去向，凭谁来问也不能告知。特别......特别是陆公。”

最后的声音极细极小，根本不像蝉鸣，浑似蚊子叫。可是麒麟还是听见了，差点又把少年捏死。

如此纠缠一阵，众人才明白，这小虫子虽然法力低微，嘴巴却很硬，麒麟公子拿他没有办法，只得拖过青雀商量，要她设法从虫倌儿那里套话。

“我再问就得出人命，不是，出妖命了。只有麻烦你。”陆子明的理由冠冕堂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