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妖记:上仙,请慢用
作者:朔云边月 | 分类:古言 | 字数:28.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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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请君共唱南朝曲
谋生的日子,吃饭也是不太平的。
吃饭就吃饭。作什么怪,跳个什么舞啊六的。
程青雀平时最恨麻烦,别人都在叽叽喳喳寻找下一个歌舞的表演者,她却只自顾吃肉喝酒。
今日的河东颐白真是难得的好。
这酒才是上巳最该品尝的春酒。
冬酒酒曲发酵『药』『性』慢,需加热去除霜气。夏酒则多发酵过头,有了酸朽。唯有这春酒,恰于万物滋长时节,配合了自然的节奏。一线入喉,宛如活物,在体内舞蹈蹁跹。
“程师父的袍子是绛『色』的,跟红的差不多,可以让她去!”清河一声喊立刻引来了麻烦。
程青雀一听,嘴里甜酒的歌舞也被吓散了,立刻凝眉看着清河。
这丫头一定是为上次的事报仇吧?
“雀儿,你就去吧。”身边的李娥姿『摸』『摸』青雀的鬓发,微笑着发了话。
她的小姨李夫人,端庄美丽得令青雀汗颜。她是在座的女眷里年纪最长,地位最高的。宇文邕没有立皇后,李娥姿是他的第一个侍妾,长他八岁,又是先帝宇文泰亲自做主配的,自然就成了后宫实际的管理人。
“小姨说去,你就去吧。”宇文邕只好笑着附和。
他总是同青雀一样,恭恭敬敬地喊李夫人“小姨”,鲜卑人本来就不大讲究辈分伦常,旁人看了,也就只觉得皇帝是对这个老资格的妃嫔特别宠爱尊重些。
青雀恨恨瞪着台上风华绝代的涂三郎。
该死的狐妖,跳舞就跳舞,为什么非要作怪,在戏的最后,寻什么穿红衣的“贵人”来演日神。
贵人。她是贵人吗?贵人会同你这男倡一起娱乐大众吗?
青雀被众人推搡着上了台。
“涂三郎,”她继续摆出老实的笑容,“我不会歌舞,只怕扰了你的演出。”
涂逸之很是谦恭地行了一礼:“大人过谦了。小人是知道您的才学的。还请不吝赐教。”
青雀笑得越发温柔。
“不吝赐教”,很好。早晚有一天,我要教你,怎么扒了狐狸皮。
音乐响起,涂逸之行到她身后,搂住了她的腰。
“你!?”青雀就快拔剑了。
“莫闹,你也不想出丑吧?”老狐狸依然笑得那样谦和,在她耳后轻轻道:“你跟着唱就好。我要找找到底是哪一个。”
“什么哪一个?”青雀不解,待要追问,他却已经开口唱了起来。
原来是《同生曲》?
《同生曲》,她倒是会唱的,那是小时候在南朝听到的祭神的歌。她也曾经教过宇文邕。
青雀听见音乐奏到了自己的部分,凃逸之却并不打算帮她搭腔。她只好硬着头皮,悠悠唱了起来:“人生不满百,常抱千岁忧。早知人命促,秉烛夜行游。”
她不能自持地望着台下那顶高高的华盖。
那里,有一双明亮的棕『色』眼睛正痛切地望着她。
“雀儿,我们果然只能秉烛夜游呢……”
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也是梨花盛放时节,他曾这样叹息。
他就要被抓去做下一个傀儡了。晋王殿下,已经毒死了他的兄长,替他腾出了宝座。
祢罗突是个好孩子,虽然他的母亲没有高贵的出身。可他却很能讨人喜欢。他说的少,听的多,万事都由着大人们的安排。这样的孩子,才是他们需要的好孩子。
他们不知道,这个好孩子,也偷偷藏了个了不得的珍宝。
就在那一夜,他与她的珍宝,在梨花树下分别。
“终有一日……”
“终有一日,如何?难道你有权利去决定,当不当这个遭瘟的皇帝吗?小…。。”青雀没能喊出那一声称呼。
“小姨父”?!
真是刺耳。
他痛恨听见她这样叫他,便只好用吻去吞噬。
青雀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吻,又冷又狠,吻得她生疼。
“跟着我。”凃逸之见她出了神,便牵起了她的手,在耳边轻轻吩咐。
不知涂逸之用了什么法术,她竟然能自然地跟上他的动作,仿佛很久之前就曾经练习过。
溪水在台下潺潺流淌,波光粼粼倒映到台上,形成了绝妙的光影。漫天花雨,似雪如玉,在悠扬的南朝清商乐里缓缓飘零。
扮演云中君的涂逸之,深衣素白,仪态万方,一举一动舒展飘逸,如行云流水。着绛『色』胡服的青雀在他身前,亦步亦趋,姿态风雅,那俊朗的模样像极了东君日神。这二人仿佛两只悠然的鹤鸟,在灿烂的春阳里,翩翩起舞,相得益彰。
众人没有想到,冒牌“日神”在正牌“云君”的引领下,竟然能焕发出别样的神采。她与配在胸前的杜若花一样,洁白无『色』,似不起眼,却又芬芳四溢,“女夫子”程青雀原来也可以笑得这样美?
涂逸之静静观察着台下的众人。
这一个是满满的艳羡,那一个是深深的『迷』恋,这一个是痴痴的羞怯,那一个..
很好……。
仿佛是被他找到了。
真是意外的收获呢,看他那种表情,说不定待会儿会有一出好戏。
他得意地笑了起来。
“侍读如果也是个男人就好了,我也不用同你争三郎了。”安阳郡主叹口气对清河抱怨道。
她的这一句叹息,把满座的贵族男女全都逗笑了。
华盖里的皇帝陛下也笑了,笑着灌下了一大口冷酒。
……
春酒虽好,后劲却大。
不知道是不是宇文邕刚才在宴上吃多了胡饼和春酒,撑得难受,竟然想起让所有会骑『射』的男女全都一哄而散,去为他逮一只他前日在骊山见到的白麋鹿。
“哪里会有什么纯白的麋鹿。”青雀骑在马上,望着茫茫的林子骂起了娘。
程青雀一点也不想参与这无聊的游戏。可那些帝姬郡主们倒是个个都很起劲,她这个老好人也就只能装出高兴的样子,陪她们戏耍。待走入林子,她便收起了假笑,沿着山涧,信马由缰,享受起难得的清闲。
不用陪着那些贵人奉承,于她而言,才是真正的过节。
她正在饮马,望着泠泠的溪水出神,不防飞来了一支暗箭,『射』入水中,叫她吓了一跳。
难道是……晋王?
她警惕地回过头,见到『射』箭之人,顿时沉了脸。
“你是想把我『射』死,杀人灭口吗?”
那人悠悠策马来到近前:“我从不知,没有头的箭,也能『射』死人。”
程青雀顿时明白了皇帝陛下的心思,所谓“白『色』麋鹿”,不过是他给二人寻的一个机会。
帝师的胭脂马与皇帝的青骢马并排喝着水。
青雀坐在草上,无趣地寻着话:“桃花就快要开了……”
宇文邕不喜欢这个话题,所以并不接话,只是皱着眉,欣赏她衣上的杜若。
“突厥人仿佛对你的计划还是很感兴趣的。”帝师需要尽好参谋的本分。
皇帝,是躲不过皇后的。
“不过又要多一个麻烦。”宇文邕扔掉了马鞭,将头枕到她腿上,闭上眼,叹了一声,“还是贴在身边的。若有个人替我看住这麻烦就好了。”
“哦……”青雀的脸『色』越发冷。
她胸前的杜若香气让他沉醉。
他睁开眼,凝望着她,轻轻唱起来:“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君思我兮然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