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吹雪的老师侯秋华作为主办方特邀评委会『主席』，同时也是亲自把欣欣加进参赛名单的人，在这种时候不得不站出去表个态了。

老太太心里很郁闷，当初她愿意将欣欣这个学生的学生加进报名名单，可没有任何所谓暗箱。

封吹雪给她看过欣欣的练习作品，这位德高望重学问精深的老太也给狠狠一震，连问三次才敢确信这竟是个不足六周岁的孩子所作。

老太真没任何私心，只是觉得这般少年天才就该得到如此待遇，遑论这孩子还是巨富之后，趁年少时多提携一下，结个善缘，将来说不得自家后人会有所求。

搞艺术的终究不比实权派，自家后人解决不了的大困难，在那个层次的权贵面前，只是动动嘴皮抖抖手指就能解决的小问题。

华国是个人情社会，既能提携少年天才，又能结交人情，何乐而不为。

没想到惹出祸事来了。

老太叹口气，“算了，你们都坐着，我去说说。”

另外几人急忙劝阻。

“侯老师别轻易出去啊，外面人群情绪不稳，万一出点什么事我们可怎么担待得起！”

“侯老师您坐着，我去。”

“对对，我们年轻一点，不怕。”

侯秋华摇了摇头，“你们都坐下，都是些学生家长，他们也都是为了自家孩子好，我理解他们的心情，难不成他们还能打我？下得了手？”

众人沉默。

这倒是，侯秋华老师作为国画大师，师从国手关胧月，并且是关门弟子，更又是华夏美术协会理事成员，历年曾在许多美院任职，带出学生无数，堪称桃李满天下。

蜀川境内的美术生家长，尤其是有志于在这一领域内有所成就的学生家长，几乎没有不知道她的。

侯秋华在封吹雪和几名工作人员簇拥下走出办公室。

大厅里众人原本闹闹嚷嚷得厉害，甚至已经开始冲击监考老师组成的安防线。

不过侯秋华一出来，原本快要控制不住的场面迅速安稳下来。

“侯老师出来了！”

“侯老师你要给我们主持公道啊！”

“就是，这算个什么事啊！侯老师你得为我们做主！”

“侯老师，我们可都是信得过你们才辛辛苦苦赶过来，可不能这样对我们！”

“没错，如果没个说法，那我们就退赛！”

“对！退赛！”

侯秋华往前一站，双手往下压：“安静！大家都安静一点！”

约莫十秒钟后，人群终于恢复安定，侯老师面子还是管用。

老太太深吸口气，大声说道：“我知道你们的意见，但这件事真没什么暗箱『操』作，欣欣小朋友的水平我很清楚。大家不要以貌取人，也不要因为年龄就看不起人。我们的报名和比赛评分都绝对公正，欣欣小朋友的水平，到时候比赛场上大家都能看得见，对不对？”

如果没有先前那番油腻大妈的煽动，侯秋华这番话勉强能服众。

可现在众人都闹成这样，颇有些骑虎难下的味道，哪能是她三言两语就揭过去的。

众人依然在闹腾，还有人把站在侯秋华背后的封吹雪给认了出来。

这可不得了，黑幕坐实了，哪怕侯老师再三强调这是自己的学生都没用。

侯秋华被人们又是“暗箱”又是“黑幕”，再不然就是“抗议”、“退赛”的吆喝给弄得头都大了。

现实有时候就这样滑稽，真相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多数人一旦被煽动起来，变成了睁眼瞎，哪怕是真相也得给它掰弯成谎言。

侯秋华见事情搞不定，只得先鸣金收兵，让大家稍安勿躁，然后她又回会议室与其他人商量。

侯老师使了个花招，让封吹雪先去找沈崇和欣欣，等这学生走后，一群评委才真正畅所欲言起来。

真尴尬，外面的人其实没说错，这比赛的确有暗箱。

但咱们这暗箱可不是要保送冠军，而是逆向暗箱啊！

可这事不能拿出去说，甭管压分还是抬分都得变丑闻。

何况别人绝对不可能信。

孩子爸带着女儿参加比赛，孩子妈却走关系要压分？

当我们三岁小孩来忽悠呢？

“我有个主意，你们听听觉得如何……”

终于，其中一位特别擅长行政管理和处理应急预案的老兄提出了建设『性』意见，不愧是蜀都美院副院长。

现在外面的人们还等着交代，大家一切从简，三分钟后完成投票表决，决议全票通过。

侯秋华再次站到外面，朗声说道：“经比赛组委会和评审团全部成员研究决定，本次蜀川青少年美术大赛十至十四岁组将会采取全新的评分方式！我们保证比赛的每个环节都公平公正公开！评分方式如下，每一位参赛选手以及参赛选手的家长都可以参与评分！最终评分结果中，评审团评分占五成权重，参赛选手与家长评分占五成权重。总体采用综合加权平分方案，在前十名中如果有同分情况，将投票表决。”

侯秋华此话一出，人群先是一片哗然，然后议论纷纷。

那位美院副院长也站了出来，接过话筒大声说道：“这样大家就觉得公平了吧？哪怕真有暗箱，哪怕我们给小朋友打满分，你们给她打零分不就行了对不对？当然我知道你们肯定不会这样，到时候大家都『摸』着自己良心打分，该是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不好？”

人们一寻思，还真是这道理。

虽然不可能每个人都做到公平公正，甚至绝大部分人暗下决心回头得给那小女娃和她爸狠狠一个教训，但这反正顺了他们的意。

人群终于满意，表示认可组委会的决定。

见状，副院长又指了指旁边，“现在请所有参赛选手和学生家长都到那边去登记，我们还要制作评分表。大家抓紧时间熟悉一下评分规则。”

终于把场面暂且控制住，评委们又回到会议室里，但马上又陷入新的苦恼。

事情有点失控，这是拆东墙补西墙。

之前还想自己压分呢，但现在把评分权分了出去，那些家长肯定不可能真做到完全公平，何况他们已经对小朋友产生意见。

“咳咳，如果我们也压分的话，小姑娘别给弄得不及格吧？”

“这会不会太狠了？”

侯秋华狂『揉』眉头，“小姑娘水平还是不错的，不说稳拿冠军，但至少也该是前十。如果反而不及格，又被人捅到网上去，那还是得闹笑话。”

一番商议，评委们最后推出副院长为代表，他到隔壁小办公室亲自给林知书打电话商量此事。

莫斯科这会儿还在凌晨时分，林知书接到电话被从睡梦中惊醒。

她强打精神听完那边的情况之后，无言以对。

人算不如天算，计划赶不上变化。

“宋院长，那些家长肯定会把欣欣的分拼命往下压，这样不好吧？”

“咳咳，林总，这不正合您之前的意见吗？这下您女儿不可能拿冠军了。”

林知书嘴一抽，还真是这个理。

宋院长又压低声音试探着问，“要不我们在打分的时候，适当的往正面方向倾斜一点？”

林知书一口否决，“不妥，事情本来就已经引人注意，刻意涨分的话，就算欣欣没夺冠，你们也会被人攻讦挑刺，这对我也有负面影响。这种暗箱我不做。”

宋院长直翻白眼，这家人真变态，和一般的权贵不一样。

别人是只做正面暗箱，她是只做负面的。

宋院长又问，“那现在怎么办？决定已经拿出去，可改不了了。”

林知书沉『吟』几秒，“先暂且就这样定，至于宋院长你们的打分，请务必保持公正，该是什么样就什么样。我林家……咳咳，我沈家的人，输得起。”

“好的，明白了林总。”

挂断电话之后，宋院长回到会议室，对众人一摊手，脸上倒是挂着笑意，颇有种甩脱烫手山芋的感觉

“决定了，就给欣欣小朋友正常打分，咱们不搞那些歪门邪道。”

众多大师脸上也『露』出笑意。

评委们倒是念头通达了，作茧自缚的林总却处境尴尬。

她是不希望欣欣夺冠，之前动那手脚也只是为了加个保险。

她当时也就突发奇想起了恶作剧的心思，没想到沈崇这边提前自毁长城。

她又不想欣欣输得太惨，万一让欣欣太难过，把对画画的兴趣给打没了也不好。

犹豫五分钟，失眠的林总给沈崇把电话打了过去。

这头沈崇才刚在别人意味深长的目光下带着欣欣登完记，孩子妈打来电话他挺惊讶的。

“你那边不大半夜的吗？怎么不睡觉？欣欣来，给妈妈说句话。”

欣欣扑上来，“妈妈我好想你！”

林知书回了句，“妈妈也想你。”

然后她马上又说道：“咳咳，沈崇你拿着电话到旁边去一点。”

“干什么？神神道道的。”

嘴上虽然在吐槽，但沈崇还是照办了。

孩子妈是怕欣欣听到她搞的小动作，等她坦白从宽之后，沈哥眼珠瞪得牛那么大。

黑暗中，她强行狡辩：“还不都怪你，非得和我打什么赌。”

“你脸真大！明明是你提出来的赌约！”

“我不管，反正欣欣输了之后你可得好好哄啊。”

沈崇直磨牙，“你怕是个假的亲妈！有你这样的么？你不是觉得欣欣不可能夺冠吗？何必多此一举？”

林知书靠在床榻上『摸』着自己的脸，怎么好意思承认是被他打脸的次数太多了，哪怕觉得再不可能，也忍不住想加一道双保险。

“哎呀，我错了，对不起嘛。下次再也不敢啦！”

“还有下次？我读书破万卷，真第一次听说亲妈花钱找别人给自家女儿压分的！”

“咳咳，现在不是不压了吗？”

“你等着，你给我等着，等你回来我给你好看！幸好评委们还主动给你打电话，不然你想象一下那画面，那群家长把欣欣的分往死里压，评委也压，最后得成什么样了！”

在这里沈哥犯了个错，他对欣欣的水平也产生了质疑。

林知书被他怼得头都大了一圈，“怎么全是我的错？你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

“我怎么过分了？”

孩子妈实在忍不住，近乎咆哮道：“我吃醋了你懂不懂！我就是不想让欣欣拿冠军，就是不想让封吹雪进我的学校！”

沈崇：“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