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安静下来的怪物，陆洋也不禁陷入了沉思。这个像幽灵般只能在星都大结界内活动的怪物，究竟还算不算人类，甚至还算不算是活着，恐怕都没人能说得清楚。

这也让陆洋想起了一个经典的科幻悖论：

若是人类通过某种高科技，将自己全部个体转化为了人类自己都理解不了的高等级生物，比如传说中能用脑波光速互相交流的三体人，那么人类文明算是进化到下一阶段了，还是彻底灭亡了？

有人肯定觉得这是进化了，因为新生成的生物，都是由人类自己、通过人类的科技手段转化而成的。

这也就是说，新诞生的高等级生物，只是人类的另一种全新存在形式而已。

那提问者也可以换一个问题：

若是人类将自己全部个体，转化为了彻彻底底的机械，甚至连大脑都被改装成了某种仿生CPU，实现了真正的机械飞升，那么人类文明算是进化了，还是彻底灭亡了？

可能还会有很多人觉得这是进化，因为这些机械都是人类制造出来的，也是由人类自己完成转化的过程，新诞生的机械文明只是人类文明另一种形式的延续。

但如果将问题更进一步呢？

若是人类将自己全部个体都转化为了蟑螂，这种蟑螂和现在的普通蟑螂没有任何区别，也没有任何智力。那么这次，人类算是进化了，还是灭亡了呢？

很多人的答案可能就不一样了，因为人造蟑螂本质也是蟑螂，无论如何也很难和人类文明扯上什么关系。

你要非说人造蟑螂也是人造的，那杂交水稻也是人造的。如果有一天地球上人类全死光了，你能因为杂交水稻还活着，就说人类文明还没有灭亡吗？

但问题是，人类转化为机械，甚至其它人类无法理解的生物，又和转化成杂交水稻有什么本质区别吗？

当然，有人可能会辩解，说蟑螂和杂交水稻是没有智力的，机械文明和高等生物文明是有智力的，所以它们之间完全不一样。

但这个话题如果深入讨论下去，就绕回了一个古老的唯心主义哲学命题：

我思故我在。

这个世界唯一能证明确实存在的东西，就只有自我的意识。哪怕我们平时生活的三维宇宙，也只是“某种存在”经过人类感觉器官处理，在意识层面形成的映射而已。你根本无法证明自己不是一颗“缸中之脑”。

或许人类的本质和永恒国度的居民一样，只不过人类自己可能永远意识不到这点。

对于文明水平还处于较低层次的地球人类来说，讨论这类深奥的哲学问题，显然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人类文明连自己居住的行星都还没走出去，平时柴米油盐酱醋茶，就足够一个普通地球人忙活了，完全没必要思考如此深刻的问题。

但对于古代银河联邦——这种文明水平接近宇宙和自身极限的文明来说，这类问题是必须要进行探讨的。

银河联邦连虚拟现实空间、高级虚拟人格、星都域魔神、莽荒域武帝这种挑战地球文明伦理道德底线的东西都搞出来了，要说在哲学领域的认识，还停留在普通地球人的水平，陆洋肯定是打死也不相信。

银河联邦文明必然有一套明确的、与自身文明等级匹配的哲学观和世界观，否则它根本无法走到今天这一步。

不要说银河联邦了，就连文明水平比地球还低，只是点歪了科技树的永恒国度文明和九州修真文明，都独立发展出了一套自己的哲学观和世界观。像是地球无脑网文那样，无论在什么样的奇葩社会，大家还都神奇地遵守地球的伦理道德标准，这显然是极度扯淡的事情。

陆洋陷入思考之后，脸上很明显有些心不在焉，郭宁也看出他在走神，便没有继续介绍下去。

反而是萧煌主动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陆大行长，我看你似乎有些困惑啊！”

陆洋点点头：“既然你自称曾经是银河联邦研究人性最深刻的人工智能，那我想问你一个有关人性的问题。”

萧煌满脸无所谓道：“你尽管问便是！”

陆洋很认真地问道：“你觉得，人类的定义是什么？”

出乎意料的是，萧煌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人类的本质，就是一种人类独有的自我认知！”

“自我认知？”

“我认为我是人类，那我就是人类！”萧煌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老老实实坐在办公桌上的怪物，“这个……家伙，它显然还没有构建出属于人类的自我认知，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人类，所以我认为它还不是一个真正的人类。”

见萧煌如此轻松的回答了自己的问题，陆洋便把自己刚刚想到的那个经典的“蟑螂悖论”抛了出来。

而萧煌的回答依然没有丝毫犹豫：“如果人类将自己全部个体，都转化为了人类自己都理解不了的生物，那么人类就是灭亡了。同样的道理，若是人类将自己全部个体转化为了蟑螂，那么人类也是灭亡了。做为人类的自我认知在这个宇宙中知消失了，人类就彻底消失了，这是古代银河联邦哲学家们的基本共识。”

陆洋忍不住撇撇嘴：“你这说法听起来可非常唯心主义啊！”

“这不是唯心还是唯物的问题，这是概念性的问题！”萧煌指着安安静静站在陆洋身边的雪风说道，“保守派银河贵族为什么如此执着于人类原本的肉体，甚至不去修改基因缺陷，其根源正是银河联邦这种意识形态的极端体现。以银河联邦的强大技术实力，哪怕把自己改造成量子计算机构成的硅基文明都完全可以做到，但银河联邦人却依然在用生物质大脑思考，只是使用硅基人工智能进行辅助。而很多对自身的极端改造，不仅保守派反对，甚至银河联邦上位法都严厉禁止，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它抹杀了银河联邦公民作为人类的自我认知？”

萧煌打了个响指：“没错！银河人族的自我认知绝不允许被抹杀！古代银河联邦是何等的辉煌，骄傲的银河联邦人，绝不允许银河人族的自我认知被磨损掉，任何形式的磨损都不行！无论是保守派还是激进派，这都是一条不可被打破的底线共识。哪怕是银河联邦高级虚拟人格和人工智能在设计时，也都特地尊重了人类意识的主体地位，否则晨曦根本没必要通过脑机接口和你进行沟通。以银河联邦的技术实力，即使是让晨曦向你脑海中直接灌输记忆都不是难事，我在九州修真乐园就曾经这样对修真者做过。但你是银河联邦正式公民，对你做这种事情，就是挑战了银河联邦作为银河人族文明的底线，银河联邦绝！不！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