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顿时跌坐在宝座上，细细品味着女儿的话，不免失声笑道：“好女儿……好女儿……宁愿不要亲娘，也要那个艾相公——”

繁春叹道：“公主至情至性，也是难得，世上再没有比公主还要深情的人了。”

太后冷笑道：“她哪里是深情啊，明明是痴傻！她对艾晅一往情深，换来的是十几年的冷落，她对亲娘满是埋怨，亲娘对她却是一片爱意，这些都被她无视，她哪里是至情至性，不过是个没长大，还没有丝毫眼界的人罢了——”

“这一点，倒是不如江宜公主——”繁春低声道。

江宜公主是太后的小女儿，也是最像太后与先皇性格的一个女儿，也是她繁春的儿媳，虽然与这个强势的儿媳相处的很不愉快，但繁春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个江宜公主是个人物，是个非同一般的公主，有眼光，还有手段与勇气，处事果断，不拖泥带水，有时候还能给皇帝出主意，已经当了多年的宫廷高参。

现在，江宜公主还在努力帮助母亲成为皇帝，外面的声势造的不错，条件也都有了，与为情所困的武成公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武成公主是人间经不起风吹雨打的娇花，只能被人呵护，捧在手心，江宜公主则是成长在霜雪中的梅花，越是遇到困难，便越高兴，也有能力解决。

太后不动声色的吩咐宫女去照顾武成公主。

“你去好好照顾武成公主，她若是醒了，便告诉她，这一招，对我来说并没有作用，她若是不想活了，大可以去死，用什么方法都可以，她若是少了勇气，我可以派人送她去找她的艾相公，一杯毒酒，一条白绫，对我来说都不是难事。她若是心中没了我这个母亲，可以留些书信骂我，我会一一看完，她若是心中还有我这个母亲，她就应该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寻死觅活？这是一个公主该做的事情吗？为情所伤？还是看到夫君要被杀死了，很痛苦？这都不是她应该有的情感，艾晅他犯了死罪，他要伤害我这个太后，要伤害她的亲娘，这本是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我若是输了，被囚禁的便是我，不知她会不会为我这个亲娘哭泣，寻死觅活呢？你将我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武成公主，为一个男人寻死觅活，很不值得，世上的夫妻本就是两条心，你为他，他可是巴不得你死呢，这都是常见的事——她听了我的这些话，若是还想要寻死觅活，便让她去，也不必来禀告我，我没有这样脆弱又糊涂，不为自己亲娘考虑的女儿！”

说话的语气十分清冷，令旁听者怀疑真是亲母女吗？

那宫女听得有些呆了，太后说完话，也还没有反应过来，蹲在那里，迟迟不起来。

繁春喝道：“还不快出去告诉公主！要原原本本的告诉公主——”

那宫女经过提醒，脑子也清醒了，连忙爬了出去。

不一会儿，外面吵扰的声音越来越大，太后皱眉等候即将破门而入的人。

进来的是女儿武成公主，此刻的武成公主额头破损，血迹染上了所穿的月白衣衫，加之泪痕满面，看上去不像是公主，倒像是掖庭宫里受了毒打的宫女。

太后见女儿此种模样，不由得怒气满胸，之前的怜惜之情烟消云散，没有人在身旁，她真相上去扇女儿几个耳光。

没等武成公主说话，太后便冷冷开口，道：“宫女说你撞到了刀刃上？怎么，你现在是要再撞一遍，生怕我看不到，不知道你的狼狈样吗？还不快给我回去！在这里丢人现眼，实在没有个体面!不要忘了，你是堂堂公主，这个样子，倒比掖庭宫里的宫女还要狼狈了！你也是亘古未有了！”

武成公主跌跌撞撞来到母亲的脚跟前，几个宰相生怕她会伤害太后，忙在旁边拉扯住武成公主。

可是不知道武成公主从哪里来的力气，将那几个年长的女宰相撞倒了，自己也随之倒在地上，没有半刻停留，忙起身跪在母亲的面前，痛哭流涕。

“母亲——母亲——恳求母亲，放过艾晅，放过儿臣吧，儿臣保证艾晅绝不会再跟母亲作对，母亲将他的官职削去，儿臣跟着他去到母亲看不到的地方，此生此世绝不再惹母亲生气了！母亲，你宽宏大量，难道容不下女儿和艾晅两个人吗？”

“人都道宰相肚里能撑船，艾晅作为宰相，为何容不下他的岳母？他作为女婿，不敬岳母，忤逆岳母，还要囚禁岳母，这在哪里都是死罪！你不要与他求情，你可以跟他一起去——我不是只有你这一个女儿！”太后冷冷道，毫无人情味。

武成公主突然不哭了，呆呆的看着母亲好一会，而后惨笑起来，不知是想起了以前母亲对自己的爱护，父亲在世时对自己的纵容，如今都成往事，父亲已经离开多年，往日的关爱已不可回来，母亲则从父亲走后，变了个人，不再温柔，不再通情达理，对她也不再百依百顺，如今的母亲是个狠心的女人，是个可怕的女人。

从前艾晅给自己说过母亲很有野心，要败坏燕国的江山，她还不相信。

眼前的景象，令她不得不相信了，母亲是个复杂的女人，也是个狠心的女人，对于母亲来说，少她一个女儿不少，也许在母亲心中还很烦她这个女儿，巴不得她去了吧。

武成公主颤颤巍巍说道：“母亲果真不要答应女儿吗？”

太后冷冷道：“像你这样没出息的女儿，我甚至不愿意看到你——回去好好疗伤，好好想想，你变得如此狼狈，都是拜谁所赐，你本是金枝玉叶帝王女，却为了一个男人失魂落魄，不成个体统，落人嗤笑，值得吗？女儿啊，这世上还有许多你未知的好事情，这个艾晅并不值得你为他留恋，更不值得你为他流泪，放弃自己的性命——在这个世上，男男女女只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便是为自己活着，好好保护好自己，你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