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有之便是正确无误？这些本就是世人定，也应该有世人来破解，休说纲常自古有，且看天地初开，女娲造人，用灵石补天，妇好率军抵抗敌军，花木兰替父从军，十二年来与男人做一样事，再说本朝初年的卫国公，她是十足的女中豪杰，散卖家财，救助太祖与太宗，多次挺身而出，领军解救太祖与太宗，才有了我大燕的百年基业，这都是世上有的奇女子，女娲受人尊敬到如今，妇好美名千古传，花木兰如愿封赏回故乡，卫国公受封国公，与男子一同上朝堂——为何卓然今日要成阶下囚，为何卓然要受处罚？只要满身是才华，为官是清正，何必要在意是男还是女？男人可以上朝堂，女子也可以为栋梁，这男女本是一般样，为何卓然要成囚犯？”

“我身为女子有才能，仪德二年脱颖而出，考场夺魁天下传扬，万千的男儿输与我，陛下钦点我为进士，万人空巷看魁元，当年拜相，施展才能，换来国境清明，我不是无才无德，我是自有主意自有抱负，我能冲出牢笼为宰相，我有才有德有志向，凭什么，不能为官上朝堂，为什么，文治武功与我无份？为人如此，为女子如此，我何须回转家门供奉丈夫，教养儿女？我自养自奉，强过世上多少平庸儿郎，理该受人尊敬，何须要谨守三从，记住四德？世上的规矩世人定，就应该有世人来破解，我不信女儿生来就应该困守闺阁，女儿有才为何不能走四方？相公啊，我敬你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宰相，为什么，不能体谅卓然的一片心肠？我的为人你怎能不知详？表兄说我积蓄钱粮，不是朝廷的好忠良，只因为他求官，我不答应他，他才心中有恨，一张状纸告朝堂！他为人不正，欲壑难填，相公一定要细思量！卓然可以下朝堂，但不能承担污名一场。”

卓然说的句句在理，艾晅一时之间找不出话，只好沉默了片刻。

良久，艾晅才道：“你的心思我明白，你的才能我也明白，你是大才世少有，你身为女子有志向，更有才能，多少的人不及你，只是又有多少人能和你一样？千百年来，有几个妇好，几个花木兰，几个卫国公，又有几个你呢？太少太少，所以你不人所容忍，你不认罪不可能，你不落罪也不可能。自古来，男主外女主内，男子报国，女子持家，从来没有改变，纵然你有天大的才能与抱负，也只能遵守规矩，皇帝爱才不忍心惩罚你，我也怜你是个人才，与我同事多年，但你错了便是错了，不可以更改，皇帝要惩罚你，这是确定的，他不做，便会得罪天下人——也会给天下笑话看，若是饶恕了你，便是向天下人表明，天地一样，君王可以向臣子妥协，父亲要给儿子道歉，丈夫见妻子也要行大礼，这样天下会大乱，江山会大乱——你也只能怨你此生不是男儿身，或是怨自己读书太多，想得太多，经历的太多，别无他法——”

卓然不想多费口舌，只道：“只能怪我是痴心妄想？只能怪我是横生事端？我不该女扮男装上朝堂，不能施展抱负展才华，不能与你们这些七尺男儿共商国是，这朝堂虽大，却没有我的立锥之地，这英明的人千千万，就是不能我的姓名——无论如何，都是我的过错——相公这么想，我也不能怪相公，毕竟相公是个男儿，相公的内心对我也很厌恶吧，相公不用多说，多说也无益处，多谢相公一片慈心，还能够亲自来到这天牢看我，还能对我说这些话，但是相公啊，我不能够认罪，没有的罪名，承认了，就永远都不能翻案了，何况，我不能够认罪，我一认罪，便糟糕了，世上就没有女子敢于实现自己的抱负，看到我的下场，她们只敢守在闺阁，那么，燕国就再也不会有卫国公那样的英雄了——对于国家来说，英雄不分男女，多一个总比少一个好，不然像几十年前的楚国一样，男女老少，一个都不行，都眼睁睁看着国土沦丧，成为了丧家犬，亡国奴——”

“还请相公早离此地，不要沾染上不详之气。”卓然朝着艾晅深深行了一礼了，语气未变，眉眼之间依旧坚定。

艾晅愣愣的看着卓然好一阵子，只见到卓然身穿囚服，精神未改，还是和朝堂上一般俊俏，柳眉星眼好容颜，丹心大志好抱负，不知怎地，心里竟充满了敬佩。

艾晅虽然没有参与科考，没有经历过那般惨烈的竞争，但也监考过几场，知道其中的难处，这是选拔才子最公平的地方，男人都很难挤进来，都不能顺利闯到殿试，可卓然以女子之身，力压群雄，成为仪德二年的进士，也是至今除了张悢，名气最大的进士，这都足够说明卓然有真才实学。

更何况，卓然为官最是清正廉明，平外乱，理国政，积蓄钱粮，安抚百姓，惠民之策出了多少桩，爱民惜民力她最尽心，艾晅都将这些看在眼里，抛开身份，艾晅真心觉得卓然是个能官干吏，也是难得的济世之才，太平宰相，要胜过自己许多。

艾晅颤抖着声音，指着卓然道：“话，都已经说明，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你不愿意，我也不能强求，只能将这些交给陛下定夺了。”

卓然道：“相公不用多做解释，相公的处境，我很理解。”

听到这话，艾晅更觉得羞愧，在卓然面前，他很失败，像是个跳上跳下的小人。

卓然的气度与胸襟，此时更显得与平常人不一样，艾晅有些不忍心看到卓然被交到御驾前的场景，那样，她定会受到更多的苛责，更多不入流的话都会泼到她的身上。

卓然是个好人，不应该承受这些。

艾晅不是神仙，也不能够保护卓然，也不能够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

艾晅将走未走，忽地说了一句，“你有你的万不得已与万种抱负，觉得全天下人都对你严苛，可你对待公主殿下呢？从此之后，公主殿下该如何面对天下人呢？你伤得最厉害的便是日夜陪伴你的公主殿下。”

卓然道：“公主殿下，她早就知道了——成婚当日，我便将一切都告诉了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待我很好，没有吐露真相，一直在我身边当我的妻——我曾也觉得愧对公主，想向陛下说出实情，以免误了公主一生，是公主阻止了我，公主愿意陪在我的身边，后来，我没有觉得此事有不妥，公主也没有微词，我们相敬如宾，如普通的夫妻一样。今日听相公如此说，倒又觉得愧对公主了——不过，我想公主定不会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