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氏还是沉吟，半响才道：“娘娘为何对我这么好？”

素修笑笑，道：“我说了，我知道你的往事，觉得你很辛苦，心地善良，为人坚决，不忍心看你受苦……还因为我看到你，就会想起我自己的处境……我帮了你，来日我有难的时候，老天才会派人来帮我。”

秋氏疑问，“奴婢还是不明白娘娘为何要这么样做——娘娘也知道，这样有可能会连累娘娘。娘娘刚才的话说得有道理，只是想到了一种可能，如果是另一种情况——陛下知道了，非但没有准许奴婢出凤阳阁，还质疑娘娘的用心，该当何如？娘娘远道而来，处境尴尬，还是小心为好，奴婢在这里活得也会很好，娘娘的善良，天地都知道了，他日娘娘有难，皇天后土一定会保佑娘娘，娘娘不用担心。”

先应听完，只想翻白眼，第一次觉得秋氏的话又多又烦人，她从未见过不想当官，受了冤屈，还觉得自己成为打扫宫女挺好的人。

“秋姐姐，娘娘善良，不忍心看到善良的人受苦，你怎么不能体会娘娘的用心呢？娘娘人美心善，只会有好报，陛下听了娘娘的话，只会觉得娘娘体谅人，心地宽厚，赏赐娘娘还不来及，怎么会怪罪娘娘，怀疑娘娘的用心呢？”先应此时恨不得自己的嘴长在秋氏的脸上，代替秋氏答应了素修。

秋氏低声喝道：“先应，你不要说话！”

先应委屈的嘟嘟嘴，觑着看向素修。

素修轻轻一笑，道：“你若是不愿意，我不会告诉陛下，也不会向他人说起今日的事——”

说罢，就要和訾尘一道转身下楼梯。

先应见素修要走，手足无措，心急如焚，连忙挪动脚步，要追上去。

秋氏内心挣扎了一阵，最终还是跑下楼梯，快先应一步叫住了素修。

素修回头，只见秋氏形色仓皇，愁眉苦脸，缓缓开口道：“娘娘请留步——”

先应差些以为自己听错了——秋氏竟然将自己要说的话抢先说了。

“奴婢……想离开这儿——请娘娘救救奴婢吧。”秋氏声泪俱下。

先应也跟着泪流满面，连连哀嚎。

素修问道：“你终于回心转意了——你刚才问了我一个问题，我也要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何突然之间又想明白了？不是觉得在凤阳阁挺好吗？”

秋氏道：“奴婢想日后还能见到哥哥——女官能够有出宫的自由，还能够有不菲的月钱，奴婢若能重新成为女官，能够请假出宫看望哥哥，还能将月钱寄一些给哥哥。陛下隆恩，让哥哥当了个县令，可哥哥为人耿直，不会多少人情世故，奴婢能多为哥哥做些就为哥哥做些吧——奴婢在宫中当个尚宫，还能有些人看在奴婢的薄面上，不敢构陷哥哥，奴婢若是成了打扫宫女，就什么也做不了了。”

听了这话，哭泣的先应舒了一口气，暗暗高兴秋氏终于想明白了。

“那为什么刚才不答应？难道刚才你没有想到这些？”素修问道。

秋氏低声道：“奴婢是真心怕连累娘娘……也怕皇后殿下与昭仪娘娘，奴婢不吭不响，皇后殿下与昭仪娘娘才会慢慢淡忘奴婢……”

素修道：“我想皇后殿下与昭仪娘娘是无法忘记你的——你是陛下特准入宫为尚宫，哥哥又在外面当官，这给所有人的印象都太深刻了……我听人说，在这里，平民百姓要想当官，还是很难，这里没有科举，也没有其他好的途径，一般祖上做什么，后代也要做什么，不能更改，若有更改，便是触及律法，还要问罪……由此可见，你哥哥当了官，真正难得。”

秋氏苦笑，道：“娘娘说的都对——奴婢的父亲是郑县的狱卒，父亲常说，这都是祖上积德，祖宗能干，才为后世子孙挣了个好差事，可以领官府的钱，多少年了，都是这样过来，父亲能干，心地也好，还帮助不少入狱的人洗脱了冤屈，父亲是郑县有些名气的人。母亲听说父亲名声好，人踏实肯干，便嫁给了父亲，父亲对母亲很好，邻居家的夫妻都是鸡飞狗跳，打得不可开交，可奴婢从未见过父母亲红过脸，更没有动过手……可最后，母亲与外人联手杀死了父亲，还不肯出堂作证，面对大哥二哥的惨死也不吭一声，最后结了案，官府认为大哥二哥为子不孝，在家打骂母亲，革除了父亲生前的职位，三哥不敢声张，便带着我离家出走，在郑县大街故意装疯拌傻，生怕歹人加害，过了几年，三哥带着我逃离了那里……若不是陛下英明，三哥与我还在流浪，不知道明天是否能够活下去……搁在以前，有家人被官府认定不适合承袭故人的旧业，便会被革除名字，永世不得从事旧业，三哥若不是遇上陛下，只怕要乞讨一辈子，当官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訾尘是第一次听说秋氏的往事，心下凄然，想道：“原来这秋尚宫以前过得如此不好，经历了那么多，还能抱有一颗真诚善良的心，实在是太难得了。我若是和她有一样的遭遇，能否打起精神活下去，还能不能和现在一样善良呢？”

素修轻叹，道：“我虽然知道你的事，可再听你说起，还是觉得痛心——好在苍天有眼，你和兄长苦尽甘来了——你可要好好珍惜。”

秋氏拭泪，问道：“娘娘说的话，每一个字，奴婢都谨记在心——不知娘娘要如何做？奴婢只怕……”

素修轻声道：“以前你过着衣食无着，朝不保夕的日子，都没有怕过，跟着哥哥四处流离，也没有担忧过，今日你更不用担忧。”

秋氏忧心忡忡，道：“奴婢更担心娘娘——”

素修笑道：“若是没有把握，我就不做了——你不会有事，我也不会有事，更不会波及他人。”

秋氏跪地，先应也跟着跪下，秋氏举目流泪道：“多谢娘娘——娘娘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素修道：“我没有什么好怕的——我实在是不愿意看到你这般善良的人不能得到应该有的待遇，善良有罪，世道可怕……不应该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