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曜走出昭明殿，还在回味着姐姐李映时的话。

姐姐的话，不无道理，但目前的他，还狠不下除掉赵素修的心。

她的脸，她的笑，她的一举一动，都像是有巨大的魔力，将他的心牢牢牵引——有她在身边说着笑着，李曜甚至可以原谅她的心里有另一个人。

赵久止这三个字，李曜每日都要默念几遍，他没有见过这个年轻人，只见过这个年轻人的画像，看过他写的诗词，听到别人描述过，从这些上面，李曜可以想象出一个形象较为清晰的赵久止了——是个典型的楚国男人，面如冠玉，唇红齿白，温柔似水，多愁善感，簪花浅笑，填词吟唱，喜欢享受悠闲的日子，诗词中却也有对人人都不进取的世道不满，曾经亲手释放过燕国的士兵，也多次深入楚国边境，临危不惧，比许多男子要勇敢一些。

长得好，会填词，性格不错，出身高贵，又心怀天下，对于少女，是最有吸引力的。

在脑海中还原赵久止模样的李曜猛然想起，在睡梦中，身边人多次在梦中喊的名字——一定不是在喊他了，那个“九郎”是“久郎”——女子二十岁左右，是想要和白面郎君厮守终生的年纪，玉树临风，才华横溢的赵久止是楚国女子最常梦到的人吧，素修如何能例外呢？何况她还亲眼见过赵久止，一眼万年，一辈子都忘不了吧。

“陛下——”

“陛下——”

……………

在众多宦官的呼唤下，李曜才发出声音回应。

李曜回头一望，原来是应如实来了。

“何事？”

“陛下，下臣将武思远带来了，所有应该注意的事项都与他说了，安排了武怀庆等人随他一起前去，即日启程，现在让他来给陛下道别。”应如实恭恭敬敬道。

李曜嗯了一声。

又对武思远道：“你们娘娘写的信呢？”

武思远不敢怠慢，连忙奉上。

李曜将信拆开，不知是错觉，还是怎的，只觉得这信纸湿漉漉的，问道：“是掉到水里了？”

武思远摇头。

“那是你手出汗了？”

武思远看看手，不置可否，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李曜抖着信，嫌弃的看着武思远，道：“回去告诉你家娘娘，以后写信的时候，一定要用干净的信纸。”

展开信纸，上面是娟秀的字迹，落款旁边的空白处画着一个他看不懂的图案，像是一只笛子横在琴弦之上，又像是胡乱涂抹，这其中的意思，应当只有写信的人与守信的人才能知道吧。

李曜默不作声的将有图案的一角撕去，顺手丢在旁边，将信交还给武思远，轻声嘱咐，“见了赵久止，不要多说一些话，让武怀庆与他说即可。”

武思远低头应道，等李曜走远之后，才敢悄悄将地上的碎纸片捡起，趁武怀庆转身之际，放进信封之中。

武怀庆恭敬目送李曜远去，武思远慢慢凑上前，小声小气问道：“武备身，我们可是今日就要赶往长安？”

武怀庆道：“当然是尽早不尽晚，你可有什么事？”

武思远一笑，道：“此去长安，路途遥远，备身不需要准备些行囊？”

武怀庆也一笑，道：“这一路上，你我不会缺吃少穿，而且，此行并不是只有你我，大队人马都在玄武门外候着呢。”

武思远哦了一声，跟在武怀庆身后疾步走着，暗地里捏了一把汗，心里想道：“此去不知是福是祸，真不知道还能否活着回来见到公主他们。”

到得玄武门，武思远瞅着确实是有一队人马在候着，大约二三十人，打量了他们几遍，暗暗思量他们是不是都有武功。

武怀庆抓了武思远一把，笑道：“你且上去——此去长安，你是关键人物，你得坐到车上。”

五日之后，便是萧婕妤出殡的日子。

素修因为刚刚生产完，不能去送萧婕妤最后一程，便派了灵犀和訾尘二人穿孝前往。

又过五日，乃是长公主出宫前往云阳宫的日子，各宫人都来相送，素修也跟着皇后等人来到昭明殿送行。

长公主坐上辇车，皇后、宸妃二人也坐上各自的辇车，其余的人步行跟在后面。素修看到同住在春兰殿的三个人却有不同的表现——卫才人低头垂眸，是人群中最低调的人，龚采女扬起的脸上还挂着泪珠，应该是还没有从萧婕妤的仙逝中脱离出来，而三人之中位分最高的胡充容正挨着王昭容，忽而展开紧蹙的双眉，忽而嘴角微动，小声交流着两人都很喜欢的话题。

送到玄武门，从皇后开始依次上前与长公主道别，等了好一会儿，终于轮到素修，李映时特意招手让素修向前更进一步，用手遮挡住他人的眼神，凑到素修的耳边轻声道：“陛下与我说了，他不忍心让你们母女分离，我也就不把小公主带走了，你要好好照顾小公主，要尽心服侍陛下，你也许不知道，陛下很是护着你，我请求陛下杀了你，可陛下丝毫不听——你最好继续伪装下去，就这么装一辈子，我会在宫外好好盯着你的一举一动——”

素修垂下双眸，道：“长公主殿下不相信我的话，难道也不相信陛下的话吗？陛下明断一切，长公主在云阳宫住着，不用担心大明宫里的妾，我只是一片落叶，随风而下，落在平静的湖面上，即使能够振起一些波澜，但也都会立马消失——何况我也没有什么力气能够使自己落在平静的湖面上。”

李映时抓住素修的手腕，冷冷道：“你最好一直如此。”

素修并不惧怕，迎上长公主的目光，道：“妾一直都如此安静，不愿意惹事，妾也没有那个本事。”

“你就在这儿发一个毒誓，如有违背，楚国永不安宁，族人被杀戮殆尽。”

素修心里一惊，不知长公主又要逼她说些什么——这违背的代价太大了，令素修忐忑不已。

“你今日便在我面前立下誓言，不管今后陛下待你如何好，如何提拔你，你都不会萌生多余的歹念——不会撺掇陛下立你的儿子为太子，如有违背，不得好死，你的族人，你的故国也要付出惨痛的代价！”李映时一字一句道，不带一些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