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曜双眼一亮，开口道：“姐姐话中有深意——”

李映时微微一叹，转眸轻言，“陛下应当明白臣的意思。”

“我不明白——”

李映时眼中泪光莹然，哀婉道：“其实我刚到长安时，赵伯达对我很好，宫内所有人都对我很好，没有将我看作是敌人看待，他们大都很善良，认为我到了长安，两国可以不用打仗了，不用死人了，他们很天真，也很可笑，我刚到长安，整日都围在我的身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直到我不耐烦了，才走。伊始，我很不适应在长安的生活，他们询问我平城这边是如何生活的，还百般迁就我，赵伯达不但让跟着我去的宫人服侍我，还让宫内的人都穿着燕国的衣服，准许我在宫内骑马，还可以随时出宫……他将所有能想到的，所有能让我做的，都准许了——我能向平城传出那么多的消息，在长安结识许多的朝臣，都是因为他对我的准许——”

“姐姐——”

“但是他对我那么好，所有的楚人对我都那么好，我还是做了许多对不起他们的事——我不得不那么做，我是燕人，就要为燕人流血流泪，他们对我再好，我也要将他们一一杀死，砍下他们的头颅，这样我才心安，因为不那样的话，两国争端，势同水火，我们败了，被砍下头颅的就是我们——我是如此想的，你的赵才人应当也是这样想的。”李映时冷冷道。

李曜已经有些不想再听下去了，他忽地起身，背对姐姐李映时，沉声道：“姐姐累了，改日我再来看姐姐。”

“陛下何必要自欺欺人呢？我是父亲派去的间者，你的赵才人是赵伯达派来的间者，她现在再如何恭顺，都是假模假式罢了，我和她是一样的人，有一样的目的，很是清楚她的所思所想——陛下对她再好，她也不会真正领情，还是会在心里狠毒了你，她脸上笑着，心里指不定在想用什么方法将我们所有人都杀死——如此危险的人，陛下还留她在身边作甚？当年赵伯达没有狠下心，将我杀死，留下了祸根，待他明白过来，想要将我除掉时，已经晚了，他也不敢了——陛下，你心里其实清楚得很，为何要如此善良？”

李映时叫住了李曜，双眉紧蹙，心里想道：“今日便都说明白，也是尽了心，他日有变，自己也是对得起皇帝了。”

“陛下当真如此喜欢她吗？天下的美女数不胜数，她又不是天下第一，陛下留着她，让人忧心忡忡。”

“对于她，朕当然很喜欢，不然不会留她了，她的来历，朕都知道——她只是张妃的养女，她是赵氏的亲妹妹，也是赵素维的亲妹妹，根本就不是什么公主，只不过是赵伯达不舍得亲生女儿，将她作为公主，送来和亲罢了。赵伯达的心思，我也知道，但他的算盘不会得逞——朕不是他，也不是昏君，不会上当。”

“陛下为何如此有把握？”

“不是所有的和亲公主都有姐姐一样的胆识与机会——在我这里，她即使有胆子，也没有机会——而且，朕留着她，除了喜欢，还有更大的打算，她表面上是楚国的公主，赵伯达的亲生女，这个身份，便有很大的价值，有了她这个公主在身边，楚燕两国才会有可能合同为一家。”

李映时眨眼一想，有些明白了李曜的意思。

“现在楚国腹背受敌，北面的夷人虎视眈眈，已经集结兵力开始南下，放言要直捣长安，我在来的路上，看到陛下派去的人马待在秦州等地，陛下是想待时而动？”

“我们先前就与楚国结盟，两国又结成秦晋之好，一方有难，必派兵解救，这样才是名正言顺，楚人心有怨言，也要忍着，还要感激涕零——若是没有这个纽带，做什么事都会被说成是插手，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李曜淡然说道。

李映时轻轻哼了一声，道：“那么陛下打算如何对待赵才人呢？”

“她是两位公主的母亲，该如何对待便如何对待。”

“陛下对她如此深情，可她却不领情——”

“长公主如何知道她不领情呢？长公主说的话，大都是揣测而已。”

“在长安的时候，赵才人可是与赵久止关系密切，很是暧昧——陛下一定没有告诉赵才人外面发生的事情，如果赵才人知道了陛下的所图，是要让赵久止付出一些代价，那么她可能连装都不愿意装，会和陛下拼命吧——陛下难道不害怕吗？不知哪日她就会发疯，会对陛下下毒手。”

“一个弱女子，我怕她做甚？姐姐离开的这二十多年，我也是经历了不少曲折驳难呢——多次深入险境，我也都遇难成祥了，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就是发疯，又会可怕到哪里去？再者，长公主并不了解她，怎么知道她不是真心想要待在我的身边呢？她应该要感谢我救了她才是，不然她的命运和大部分的楚人一样，即将要面对破国亡家的痛苦，自己也会沦为凄惨的奴婢。”

“现在的她能高兴到哪里去呢？陛下说臣揣测，其实陛下才是揣测的那个人——我每次看到赵才人，就觉得心惊胆战，她越是面上毫无表情，我就越是害怕，她将仇恨都埋进了心底，一年年过去，只怕会有骇人的力量。”

李曜不以为然，道：“姐姐真是多虑了——她哪里有这个胆子？也没有那个脑子，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她又不是真正的赵家人，哪里有那么多的想法？对她来说，楚国没了也就没了，我对她不错，她只有感激罢了。”

“她的哥哥死在燕国，她心爱的人也要遭遇不幸，她哪里会感激陛下？”李映时不屑道。

李曜面上越加阴沉，冷冷道：“她心爱的人活得好好的，哪里遭遇不幸了？”

李映时哼了一声，笑道：“陛下心里清清楚楚的，还能容下赵才人，果然是真的喜欢她，赵久止是她心里遗忘不了的人，再过几年，她也还是忘不了，赵久止好好活着，她可能会放下许多仇恨，若是赵久止也死了，她便会真正的疯了——可在陛下的计划里，赵久止是非死不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