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昭仪身着素服，带着两三个宫女步行朝安处殿走去——刘昭仪在少女时期常随母亲入宫，对于大明宫再熟悉不过，没有人在前面指引，她也能在天黑以后准确无误辨别出每一所宫殿。

虽然对安处殿无比熟悉，可入宫以来，刘昭仪从未到过安处殿——安处殿里住的人，她着实喜欢不起来。

到得安处殿门前，正是玉姿和訾尘转身进殿，欲要关门之际——她们二人谁也没想到，刘昭仪会在此时造访。

訾尘和玉姿连忙行礼，行完礼后，訾尘一溜烟儿的跑进殿内通知值守的灵犀。

刘昭仪扶着宫女的手，缓缓进殿，瞥了一眼玉姿，冷冷道：“胆大的人还是在这里更习惯啊。”

玉姿颔首低眉，非常恭顺，边迎接刘昭仪进殿，边道：“娘娘，奴婢有一言问之——不知前几日在昭阳殿里，皇后殿下和娘娘对奴婢说的话还做数吗？”

刘昭仪笑道：“你终于想明白了？”

“敢问皇后殿下与娘娘还能否给奴婢这个机会？前几日是奴婢糊涂，冒犯了皇后殿下与娘娘，奴婢知错。”玉姿紧紧跟在其后，柔声道。

刘昭仪轻轻落座，望着玉姿，笑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本殿就喜欢迷途知返的人——等过去这阵子，你就去尚宫局登记，准备去尚食局参与应试，通过之后，就可留在那里——人无不想往高处走，你如何会例外呢？”

在内殿刚刚入睡的素修被灵犀叫了起来，睁开眼睛，听到是昭仪来访，不敢怠慢，由灵犀服侍穿衣，匆忙出殿去见刘昭仪。

看到拜伏在地上的素修，刘昭仪假意笑道：“我睡觉少，便认为人人都和我一样，所以此时来看看才人，想和才人说说话，再看看小公主，却忘了才人和我不一样，都这个时候了，才人睡了，又被我打扰起来，没了好梦，我是犯了大错了，才人可不要怪罪我。”

素修回道：“娘娘来安处殿，安处殿蓬荜生辉，妾内心也欣喜异常，娘娘能在百忙之中还念着妾，抽空亲自来此处探望，妾铭感五内，怎敢怪罪？”

“快快起来。”刘昭仪一边令身边宫女扶起素修，一边缓缓站起，走到素修身边，拽住素修手臂，作搀扶状，笑道：“我扶才人进去歇歇，看完小公主，我就离开这儿，才人好好休息。”

素修不敢拒绝，半推半就，和刘昭仪一前一后进了内殿——刚出生的小公主正在小床上躺着，早已睡熟。

刘昭仪站在一旁看了几眼小公主，回头望着素修，笑道：“真不知道小公主长大之后，会不会和才人一个模样呢？若是和才人一个模样，真是仙女一般的公主。”

“承蒙娘娘吉言，愿小公主在皇后殿下和昭仪娘娘的祝福下平安长大。”素修低首道。

刘昭仪屏退了各位宫女，内殿只剩下她与素修，方才说出自己真正的来意。

“才人在此处住的可还习惯？因为事务繁忙，加之我的中安殿距离此处较远，不能时常来看才人，不知才人可有话要对我说？才人远道而来，长安那边的风俗与平城很不相同，才人必定不会习惯，才人哪儿不习惯一定要与我说，我好告诉皇后殿下，不会亏待了才人。同样，若是有人欺负了才人和两位小公主，才人也不要害怕，告诉我与皇后殿下，便不会有事——皇后殿下生性仁德，绝不会放任歹人欺负妃嫔与皇子公主，只要是有事实依据，皇后殿下定会很快为你做主——”刘昭仪缓缓开口，一句句引导。

“多谢皇后殿下与昭仪娘娘的好意关心，若是有这样的事，妾必定会告诉皇后殿下与昭仪娘娘。”素修故意做出感动的神态，语气也十分和顺。

刘昭仪见素修没有很快讲出她所知道的那件事，干笑一声，继续道：“才人不要因为害怕不敢说，即使那个人是长公主殿下，皇后殿下也不会任由其胡作非为，这后宫还轮不到长公主作威作福。皇后殿下说了，长公主殿下功高，要妃嫔们十分尊敬，但也不必十分软弱，任其欺负。”

“长公主殿下先前教训了萧婕妤，强逼着皇后殿下将萧婕妤送进慎行殿受罚，哪知萧婕妤命薄，进了慎行殿感染了疟疾，不幸身亡——我知道你和萧婕妤素来较好，想着来看看你，开导开导你，你也不用担心，若是长公主像对待萧婕妤那般对待你，皇后殿下不会置之不理——萧婕妤去了，你也要宽宽心，不要伤了身子，有些话，不好对那些下人们说的，便可以对我说，咱们都是陛下的妃嫔，都是大明宫里的女人，心自然会贴在一起，我会理解你的苦衷，你会明白我的用意，是也不是？”

刘昭仪轻轻握住素修的手，似笑非笑，眼里全是暗示。

如此明示，如此暗示，素修低眸之间，完全明白了刘昭仪的用意——看来，昭阳殿里的皇后殿下是很不喜欢长公主，刘昭仪急于表忠心，恨不得立马将长公主踹开。

昭仪的目的，昭然若揭——无非是想要一个证据，一个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证据，还想要一个合作，一个可以将长公主的威严踩在脚底的合作。

素修无从选择，刘昭仪明示与暗示的声音在她耳边来回飘荡——皇后才是中宫之主，长公主没有资格指手画脚，作威作福。

“妾有一事，恳请娘娘救救妾，也请娘娘与皇后殿下说说——”素修伏在刘昭仪的脚边，痛苦不已。

“你说出来，我和皇后殿下才能为你做主——”刘昭仪急道。

“是关于长公主——还恳请娘娘救救妾，妾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救救妾吧——”素修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楚楚可怜。

刘昭仪顾不得讨厌眼前这张清丽可人的脸，忙将素修扶起来，拉到身边，并做好了细心聆听的准备。

素修的眼泪滚滚而下，柔弱的声音时有时无，将那日在昭明殿里，长公主如何说的，她如何回答的，选择性的告诉了刘昭仪——刘昭仪最想听的那部分，素修添油加醋说了不少，说到动情处，哭声抑制不住，刘昭仪不得不拿出手帕，为其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