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修赶忙扶住李淑妃，就近坐在长椅上，疑问道：“淑妃娘娘怎么了？”

她害怕长公主殿下回来还有些道理，怎么连李淑妃都有些害怕呢？难不成，这燕后真和楚宫中传闻的那样暴虐，不通情理？

素修刚刚入宫，还在姐姐素真身边时，被姐姐素真带着去御苑玩，就时常能听到凄厉的叫声，头几次，素修被吓了一跳，卧床休息了好一阵子，在床榻前小宫女的交头接耳声中，素修才了解到，这些凄厉的叫声有可能是来自于被燕后折磨致死的宫人冤魂发出的——

那个时候，燕后已经被囚禁了起来，只是名义上的皇后，实际上的皇后是张氏，就是素修挂名的娘亲张贵妃，张贵妃为人不错，也真正带过素修几次，也是因为张贵妃，素修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就遇到了秦王赵久止——听张贵妃说，燕后刚刚来到楚国长安时的阵仗很大，排场很大，光是带的宫人就如行云流水一般，从长安门进入，足足进了半个时辰，才将所有的陪嫁运到长安城内，燕后初来乍到时的阵仗就已经表明了立场，她来到楚国，是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来的，是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来的，这也难怪后来皇帝对她毫无感情可言。

进了宫的燕后如愿以偿的当了皇后，可却从没有得到过大安宫内内外外，至上而下，所有人的承认，宫人不愿意称她为皇后，但碍于其确实是皇后，只好用燕后来称呼她，一是因为她来自燕国，二是因为“燕”字在当时的楚地名声烂透了，汉代的赵飞燕是祸国殃民的代表，现在的燕人是老天不长眼的代表，“燕”字在楚人心中简直成了最坏最坏的代名词，用此来称呼燕后，对于她的贬低之情，可见一斑。

燕后进了宫，根本没有任何收敛的意思，仗着自己是燕国的公主，不把楚人放在眼里，不但在言语上侮辱楚人，还在后宫中残害妃子和宫人，就连张贵妃都深受其害，姐姐素真进宫时正好也赶上了燕后的发威期，多次被惩罚，姐姐素真因此和张贵妃惺惺相惜，关系不错。燕后肆无忌惮的做法终于引来了皇帝的不满，皇帝先是遣散了燕后身边的得力宫人，使燕后失去臂膀，之后燕后还是没有改变，皇帝才没有办法，只好将其关了禁闭，伊始是关在椒房殿，但是燕后精通诡术，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将自己的情况传达到了燕国，引来燕国的兴师问罪，皇帝为了缓和两国的关系，屈辱的接受了燕后的要求之后，燕后才答应写信给父亲，让其收兵。

在那之后，皇帝为了燕后不和燕国互联互通，便将其关在了孤树小院，巨大的枯树将小院包围，想要抬头往往太阳，也只能望到点点的阳光，大树相互抱着，不给人看视的机会。

这样的燕后，绝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燕后，可不论如何，身为弟妇的李淑妃都不应该说出这样的话来，连温柔沉默的李淑妃都说出这样严重的话，素修不得不为即将到来的情况感到担心了——有可能不止是狂风骤雨。

李淑妃自觉失态，只好尴尬笑笑，道：“你不用担心我，我无事，只是自从生了俛儿后，就留下了容易惊颤的毛病——其实我也并没有见过长公主几次，还都是在我未出阁的时候见的，等我嫁于陛下，长公主就已经远嫁长安了，说起来，这次长公主回来，倒还真是我第一次要如此近距离的拜见长公主呢——长公主性情有些暴躁，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我还真是有些许担心，担心自己做的不够好。”

素修安慰道：“娘娘若是做的不够好，那么我们这些人就应该统统拉到慎行殿思过去了——娘娘这么好，长公主没有不喜欢的理由。”

李淑妃心有些乐了，道：“你倒会说话，你也不差，可你为何也害怕长公主？按理说，你和长公主待在一起的时间比我长才是，长公主嫁过去已经二十余年了，应该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并不生疏才是，怎么？”

素修觉得此事说与李淑妃听并无大碍，毕竟，她都已经透露给了李曜，瞧着李曜波澜不惊的样子，想必燕后在楚国长安的遭遇，这边的人，尤其是皇室成员都已经尽人皆知了吧，李淑妃此番疑问，有可能是装腔作势，顺便关心。

“不瞒娘娘说，妾是张贵妃的女儿，一直待在贵妃身边长大，贵妃要求严格，从不让妾身轻易外出，长公主殿下在长安二十年，妾身只见过她两三次，对长公主没有多少印象，只是听人说长公主脾气古怪，很少有人能入她的法眼，父亲指派的宫侍，全部被她驱逐，一个不剩，后宫妃嫔对她的关心与敬意，也都视而不见，所以，贵妃怕妾说错话，冲撞了长公主，便一直不让妾单独去见长公主。”素修说的慢条斯理，情绪相当到位，惊恐中参杂着悔意与懊恼。

“我听他人说，长公主殿下在楚国长安过得并不好，你现在这么一说，到更是印证了先前我听到的话——也难怪你害怕，难怪你总是心事重重的，长公主回来了，见到了你，保不准又会想起她在楚国的日子，那对她来说实在不是一个美好的地方，她会有恨意，也许会加在你的身上——”

李淑妃话锋一转，莞尔道：“但是你不用怕，这又不是不讲理的地方，长公主脾气是有些古怪，但也讲究冤有头债有主，不是你造成的事情，她是不会计较的，毕竟，你也是个柔弱的女人，也不堪风雨，何况，还有陛下喜欢你呢——一切，都要等长公主回来再做定夺啊，也许，过了这么些年，长公主已经不是我印象中的长公主了，人都是会变的，长公主也不例外。”

素修点点头，眼前似乎浮现出了那天疾风骤雨来临之前的景象——她和繁春偷偷跑出去，去看燕后，只能在门缝中看，也看不清，只见一个骄傲的女子在来回踱步，确实是一种浑然天成的气场，令人不寒而栗，燕后要回来了，素修终于可以看到她转过头后的面容了——该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呢？

她是一个怎样的人呢呢？是传闻中的那样暴虐不堪吗？

还有，燕后，是如何回来的呢？新皇帝赵久止同意放燕后回来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为何？

素修心中太多的疑问了，她想要一夜之间全部知道，可太难了。

也许关于燕后的传闻都是假的，只有她是燕国的公主，李曜的亲姐姐，是个远嫁的女人，这几点是真的，而其他的都是别人牵强附会，加在她身上的，毕竟，从古至今，关于和亲公主，有太多的人想要给她们编故事了，有的是风花雪月，有的是性情暴虐，有的是提线木偶，可不论怎样，编撰故事的人都没有将她们视为受难的人，一直在用她们的名字和事迹，来满足自己种种的欲望与猎奇心。

素修打心底里希望燕后也是一个如此“可怜”的公主，可怜身在帝王家，一切都身不由己，因为是燕人，因为是公主，必须承担应尽的义务，前往异国他乡，抛下家园父母，忍受他人的奚落与冷落，在冷宫中挣扎过活——

现在，算是熬出头来了，她的亲弟弟准备要接她回来了——这又是可怜中的幸事，有人牵挂，便是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