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淑妃笑得很温婉，殷殷道：“父亲的病虽一直都在，但近来精神不错，刘国公等人的事情一出，妾瞧着父亲又有些焦急，父亲的身体，大致上是不错的。”

李曜边挽着李淑妃的手，边道：“你父亲的心从来都太小，活了几十年，总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如履薄冰，让朕看着难受。以前，朕在危难时，你父亲如此表现还能够让朕理解，可如今朕在，你也是朕的淑妃娘娘，他身为朕的国丈，还是如往昔一样，让旁人看着笑话，不知内情的，还以为朕对身边的亲戚是多么的凉薄，让人误会。”

李淑妃平心静气之中带着毕恭毕敬，非常诚恳道：“父亲的心事，身为女儿的妾身并不知道许多，但妾尚在闺阁之时，时常聆听父亲的教诲，也听过父亲的喃喃细语，父亲总是认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多一分谦让好过耍几下威风，小心过活总能够比锋芒毕露多活几日，陛下知道，父亲胆小如鼠，很是怕死，如此性格，就是再过十年，也不会改变，人的天性很多，这便是我父亲的天性。”

李曜点点头，了然于胸，道：“这也算是你父亲的一片苦心了，朕觉得，除了你说的之外，应该还有另外一层意思——你的父亲身为皇亲国戚，又是皇族，两重身份，又担当重任，不能不谨慎，不能不小心，他一出错，天下人非议的不只有他，还有整个皇族，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李’——我们本就是一家。”

李淑妃一笑，道：“陛下理解，父亲一定很是高兴——父亲也有个烦恼，旁人总是诟病他如此‘无能、胆小’，却忝居高位，父亲从不与人理论，但妾知道，父亲也很是在意，陛下如此理解，父亲可以没有烦恼了。”

李曜道：“朕会选一日，接你父亲母亲进宫，和你团聚，咱们一家人在一起说说话，以前碍于先帝，我们一家人总是不能团聚，现在苦尽甘来，不用忌讳些什么了，朕要告诉你的父亲，天下来来往往的人中大都是无能的闲人，他们最擅长的就是挪揄是非，对他人评头论足，丈八的灯，照的见别人，照不见自家，除此之外，还有相当一部分有才无德的人，这些人才能有了，品德不够，说起闲话，不亚于那些闲人，没有必要跟那些争气，也没有必要为那些人烦恼，身份不同，眼界不同，心也不同，就让那些来来往往的的闲人说些挪揄是非的闲话，来度过他们无聊的一生吧。”

李淑妃很受触动，感动道：“多谢陛下，陛下的话，妾也会记在心里，将心放大，不生那些闲人的气。”

李曜转而问道：“你在后宫，还有人敢给你置气？”

李淑妃莞尔，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道：“多数时候是我心小，胡思乱想而已。”

李淑妃一字不提，李曜也知道李淑妃所说为何事，所说为何人——不是王皇后，就是刘昭仪。

“不论是谁，淑妃都不要往心里去，淑妃很聪明，知道应当如何处理吧？”李曜心平气和道。

李淑妃一笑，道：“当然知道。”

在李曜和李淑妃携手，如出无人之境，彼此笑谈之时，素修凝视了一会里要和李淑妃的背影，看到两人携手出去，相敬如宾，实在是岁月静好的模样，不得不承认，在与后妃相处间，李曜做的确实好，从不冷落任何一个人，也不对任何一个人落井下石，对年长的妃嫔还留有旧情，给了她们至高的地位，还有无比的尊敬，皇后、宸妃、贵妃、淑妃、昭仪等，应当都是和李曜走过最艰难日子的人，李曜对她们很好，没有弃如敝履，这一点上，就好过世上许多男儿。

不知远在楚国的赵久止会如何对待他的后妃们呢？

素修总是不由自主的就想起楚国，想起赵久止，明明这些都和她隔了许久，闭眼细想，好像过了千年，可思绪的蔓延，由不得她控制，心底里最强烈的反应，她也无法抑制。

苦苦思念，默默忍受，也许就是她这一生的宿命吧。

李曜是个不错的男人，燕国没有战乱，她可以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了，现在的她凭借貌美如花，稳稳得到很多人都想要得到的荣华富贵，等她年老了，也有些资历了，即使有再美的新人入宫，她也可以和现在的宸妃、淑妃、贵妃等人一样，有自己的地位，再不济也和卫才人一样，日子清苦些，可总能好好活着——

这些就足够了吗？

其他的事，和她，就从此毫无关系了吗？

她想要过富贵一生的安稳日子，心里能没有波澜吗？不会想起远在故国的族人吗？别人与她无关，可哥哥也与她无关吗？

哥哥的惨死，是素修心底里的痛，前些日子，到了哥哥的祭日，她也只敢在心里默默哀伤，面上仍要表现出欢乐随和的样子，心里意乱，惨痛，无助，她很想要去拜祭哥哥，可却不知道哥哥葬在何处，她很想要纪念哥哥，可大明宫里，没有一处是可以让她纪念的，身边都是燕人，在他们看来，哥哥的死，是有益于燕国的，对于燕国来说，说不准，哥哥赵素维还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因为哥哥素维在战场上杀死了不少的燕人，也收服了一些失地。

为了能够放心大胆的纪念哥哥，找到哥哥的葬身之处，她也不能草草放弃，即使现在看不清前路，即使她身处大明宫的底层，看不到晋升的路。

长女池阳的出生，确实让她有些麻痹了，渐渐地，她也有些习惯了这样的日子，看着女儿长大，她真是舍不得离开女儿，或是亲手摧毁女儿平静的日子。

她要做的事情，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事情，对于燕人来说，是害人的事情，可对于楚人来说，这是一报还一报，天经地义，无可厚非。

素修觉得自己现在的状况真是有些糟糕了，因为她还会以燕人的眼光来看待她要做的事情，以前，她们一行人是铁板一块，想法一致，不论千难万险，只要达成目的，何事都可以做，可现在，四分五裂，流落各处，包括她在内，都似乎不想生事端了，她们毕竟是女子啊，阴谋与厮杀，本不该她们来做，她们的作用只有一个——作为贡品，要讨好敌人，至于什么颠覆，简直是天方夜谭，不可理喻——她们也许是都让老皇帝给忽悠了。

素修等人虽都是身处后宫的女子，可满腔的热血不比庙堂江湖的男儿少，当听到议和以后，素修等人是很抗拒的，多番抗议之后，老皇帝才说出自己的“计谋”——在当时的素修看来，这很机智，也很理智，春秋时期的越王勾践不就如此做过吗？献上美女西施，自己在国内卧薪尝胆，大力发展，终于灭掉了吴国。

可现在想起来这件事，素修只想笑——一个畏燕如虎的人，会有这么胆大妄为的想法的吗？这不过是忽悠众多爱国之人的雕虫小技罢了，她也被骗了，这是一个局，她义无返顾的跳了进来，设局的人料定了她在燕国无路可走，才会那么慷慨激昂的“游说”她——跳了进来的她，是时候想办法爬出去了，爬出去不是为了救自己，更是为了自己心中的信念，也是大多数楚人的信念——如果能够实现勾践所做的事，付出再多，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