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曜一笑，接过素修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而后起身，负手而立，道：“朕今日有些兴致，也有些想和祁卿一争高下的意思——刚才晏心所唱的，朕以前一概没有听过，所以，晏心此次并没有做任何偏袒的行为——朕等会若能回答出来，可是朕博学的原因，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理由——等下，朕赢了，祁卿可不要诬赖朕啊。”

祁然也起身，拱手笑道：“臣哪里敢诬赖陛下啊，臣只求陛下能够言行一致，不要出尔反尔。”

李曜笑道：“朕在祁卿的心里就是这样一个出尔反尔的人吗？别的不说，朕在祁卿面前可是从来都没有食言过——以前，朕总想要给你再纳一个妾，或是另娶一个夫人，你总是不肯，朕答应你，让你实现对夫人许下的承诺，直到今天，朕都没有食言，祁卿是知道的，真想要做的事情，朕无论用尽什么办法，都要做到——可朕没有逼迫祁卿和夫人，没有食言，从这件小事上来看，朕也算是一个言而有信，行必有果的人吧——朕虽不是圣人，但也是个超脱常人的人了——祁卿不用担心朕言行不一致。”

祁然笑道：“臣一切都听陛下的——此次，还请陛下来，臣紧随其后，必定跟着陛下的脚步。”

李曜笑道：“你可得跟在朕的身后才是——晏心，你也不用再唱一遍了，朕已经全部记下了——只是不知道祁卿还记得记不得——祁卿若是记不得，可让晏心再唱一遍。”

祁然笑道：“臣也不用晏心姑娘再唱一遍了——陛下，请先说吧。”

李曜没有犹豫，明了道：“‘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

思念故乡，郁郁累累。

欲归家无人，欲渡河无船。

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这首词出自《乐府诗词》——所说的乃是游子思念家乡之情——晏心在唱的时候，也一定想起了久久没有回去的故乡吧——‘欲归家无人，欲渡河无船。’——诗中不仅有游子思乡之情，还有处处受阻，前途坎坷，走投无路的意思——‘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词人大都以行路难比喻人生境遇的艰难险阻，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人最痛苦的就是有难言之隐——难言之隐不能对别人说，这也是人生痛苦的一个地方吧。”

听到李曜的这番解释，素修也有些沉醉在诗中，沉醉在思乡之情中——尤其是最后一句——人都有难言之隐，难言之隐不能对别人说，这是最痛苦的——素修想着，李曜的话是在点评诗作中的人物——游子，可又何尝不是在说她呢？她不是没有心肠，她也思念故乡，可她和诗中的游子一样，‘欲归家无人，欲渡河无船。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

她是诗中的游子，诗中的游子身上有她的影子。

祁然点头称赞道：“陛下所说，令人豁然开朗——茅塞顿开，臣想着陛下的解释，想着晏心姑娘的歌喉，真是有了一种全新的感悟——诗中的游子大可不必如此纠结，就如此干脆的回去，没有道路，那就走出一条路，没有船只，那便自己造一条船，或是直接趟过苦难的河川——如果真的想做一件事情，即使天崩地裂，也是一定要去做的，游子大都不必伤感，在外面久了，想回去了，便回去吧，不要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毕竟腿长在你的身上，家在远方，你只要迈开双腿，远方的家就会一点点靠近你，你若永远不动声色，远方的家依然是远方的家，游子依然是游子，日子一久，远方的家还是远方的家，可游子大都成了浪子了——”

李曜笑道：“祁卿说的很有感悟——祁卿莫不是再说自己？朕记得，祁卿也是很多年没有离开朕的身边，很多年都没有回去了，祁卿也是游子啊，只是，朕不知道，祁卿是思念故乡的游子，还是不思念故乡的游子？”

祁然道：“臣无时无刻不再思念着故乡，不在想着老家——臣至今还想回去，扶一扶臣小时候栽种的树，看看它有没有长歪，更想回去看看小时候的玩伴有没有出人头地，还是大都销声匿迹了——可惜，臣连诗中的游子都不如，游子想尽办法总有一天可以回去，可臣年纪大了，故乡太远，只怕有生之年是回不去了——陛下知道，臣的家远在耒州——耒州在高宗皇帝时候，就不是燕国的土地了，耒州已经分出去很多年了，耒州现在的名字是番丹——臣无比希望可以在有生之年，看到耒州改回原有的名字——也想要和所有的耒州百姓一道，真正作为燕人活着。”

李曜很是沉重，道：“一定会有这么一天的——朕做梦都想收回三州——三州在高宗皇帝时候分离出去，至今已经有了七八十年了，以前，父亲在世时，总想要收回来，可惜天公不作美，每次出征都有意外，不是天象不好，就是人为的干扰，致使父亲铩羽而归，闷闷不乐——朕即位，发誓要收回耒州——朕以前跟你说过，朕当皇帝有三个心愿——第一心愿，百姓安居乐业，社稷稳定，江山万年，第二心愿收回三州，统一全国，第三心愿好好活着，要活得很久很久，久到可以看到我重孙子，或是更远的时候——我太想看到以后的燕国，以后的燕人什么样了。”

祁然道：“陛下勤奋，一定会实现心愿的——陛下只有三个心愿，无论如何，都会实现的——陛下是明主，上天不会薄待陛下。”

李曜苦笑道：“当皇帝可不是有了勤奋就足够的——多少亡国之君就是亡国在‘勤奋’二字之上的——朕要做一个勤奋的君主，也要当一个不勤奋的君主，有些事情，朕要交给你们去做，朕不能样样都管，那样是勤奋了，可事情也要坏了——比如，今日，朕若全部将晏心唱的都说出来，祁卿说些什么呢，祁卿如何自处呢？所以，祁卿将剩下的都说出来吧。”

祁然笑道：“陛下原来在这儿等着臣呢——臣祁然是陛下的臣子，自然要和陛下一样能文能武，流利回答出来——臣斗胆说一句，臣若是将所有的词都说出来，陛下可要好好赏赐臣——臣不要黄金，也不要良田，臣只要陛下的一样东西——这样东西，只有陛下有，全天下的人都想要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