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答应着出了内殿，找来訾尘、紫鸢、乐艺和武思远几人，各个安排了任务，几人一一答应着去了——不出三刻钟，素修所需要的一应东西就已经准备妥当了——武思远连忙去了东苑将开得最好的桃花摘了来，小乐艺高高兴兴地爬到安处殿前的梨树上，伸胳膊够腿儿的摘花，看得树下的灵犀胆战心惊的。

灵犀最后拿着众人找来的东西进了内殿，按照素修的吩咐，搬了一张小桌子，将做好的桃花糕与采摘来的梨花放在小桌子上，将沉睡的素修叫起来——素修只觉得身上软弱无力，昏昏欲睡，听到灵犀唤她，直觉得是姐姐素真在唤她，猛然抬头睁眼，一声“姐姐”还未出口，见是灵犀，篦子忍不住的酸了，眼泪也扑簌簌的下来，像往常一样倚靠在灵犀身上，灵犀也像以往那样温柔地抱着素修，，轻轻的拍打着素修的后背，试图缓解她的悲伤。

但如今灵犀一想到前路无有光亮，古人几番流离不得时常看望与照拂，也落下泪来，道：“公主，你若有泪，便都哭出来吧。”

素修咬着下唇，泪流满面，道：“灵犀，你说我们是不是贪生怕死之人？我们活着，在这平城里享受着荣华富贵，我们还可以安稳地躺在床榻之上，穿着锦绣绫罗，吃着山珍海味，用着金银玉器——这一切原本是我们所最痛恨的——这些都是燕人的，而燕人是我们的仇人——曾有名士，家国覆灭后就再不出山——因着那山还未被他人所染指，他在山上的吃穿用度都是依靠自己的劳动所解决的——即是如此，他的后世子孙出山入仕，还被后世人认为是‘德行有亏，烈节不保’——我们岂不是要被后世人骂的体无完肤？”

灵犀不知道如何安慰素修，只得道：“有人会知道公主及奴婢们的苦衷。”

素修苦笑道：“被骂是肯定的了——与我们同处一世的人尚且有人认为我们是贪生怕死之人，更何况不明白内情的后人？只愿有朝一日，我所受的苦难与折磨都能被人记下，传之后世——不求想西施那样千年流芳，只求后人谈起我的时候说一句‘好佳人，有勇气’——我就心满意足了。”

灵犀心疼道：“会有人明白公主的苦和无奈。”

素修道：“希望如你所说——我只愿事成则恢复天下，事不成则留有全尸，不被后人误解，我就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

灵犀忙道：“公主不要说这种丧气话！来日方长——”

素修苦笑道：“人生在世，都有一死，我不怕死，只怕死的没有意思——若能为国捐躯，就是死得其所，若是和所爱之人生同床，死同穴，则死也瞑目了——唉，来日方长，我只怕是别人来日方长，而我们是只剩离愁啊——以前，在长安的时候，我记得久郎曾说他每一年都会前往太庙祭祀的时候，都会向各位列祖列宗们祈求保佑，诸神日的时候更是虔诚至今——可惜，无一迹象表明神仙与祖宗是站在我们楚人这一边的，每一年的瑞雪兆的都是别人家的丰年。

我离开长安有几年了，不知道那边的瑞雪如何，那边的父老如何——我在梦里无数次回到长安，看到的景物和以前并无二致，只是街上空空荡荡的，坊间也没有以往的钟鸣声或嬉笑声了，城内最大的济云寺与玄真观也是没有人烟——就好像是一座空城，没有人气，一片死寂——

我怕，是不是那边出了什么事情，而我们是不知道的？若是那边出了事情，我们在这里做的每一件事都显得毫无价值了——灵犀，你可以去试探性的打听一些事情——我想知道关于长安城内的一切，我想知道长安城内的父老与家人是否安好无恙——他们有事，我也不要活了。”

灵犀点点头，道：“公主放心，奴婢会去打听查访的，奴婢还请公主先沉下气来——且宽宽心，奴婢相信如今咱们的皇帝正是年富力强，知人善任的时候，肯定将楚国治理的蒸蒸日上——奴婢觉得，在楚国的人可比我们这些在燕国的人生活的好——刚来这里时，一切都是陌生的，奴婢伊始还觉得挺可怕的，这里的人长得和我们那边的人差不多，可脾气秉性却和我们那边的人差了十万八千里——公主还记得吗，咱们那边的人都是柔水般的性子，可这边的人呢，不论男女老少，尊贵与否，大都是一模一样的坏脾气，不容的异己一下，不愿意迁就和忍让，什么事情都要争个是是与非非来——虽然过去了一两年了，可奴婢仍然觉得在这里生活的很累，没有以前那样自在与悠闲了。”

素修忍着泪，轻轻下床，一边回答灵犀的话，一边朝放置桃花糕和梨花的小桌子边靠近——素修拿起一块桃花糕，想起往事，泪如泉涌，道：“灵犀你觉得这里的人和我们那边的人很不一样——我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在这里的每一日，我都觉得很艰难，尤其是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在的时候，我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不敢妄言，每一个动作都要看他的眼色，有时候真想跟他大吵一架——我虽不是真正的公主，不是真正的皇族后裔，可也是自小就娇生惯养的，我姐姐是贵妃，哥哥是大将军，何曾受过这样的罪？他不在时，我更加难过，对着烛影，眼前总是浮现出以前美好日子的剪影——模模糊糊，似真非真，非常唯美，但一睁大眼睛，想要发出声音呼唤影子中的人，那些影子即刻就没了——是那么迅速，我想变成影子里的人，和他们在一起——现在的我身处富贵繁华的大明宫中，一点也不开心，像是个穿金戴银的囚徒，一辈子唯一的念想就是等待那个人来将我的梦碾碎，告诉我——我这一辈子的使命就是陪他身边，任由他呼来叫去，不能自主——

这样的日子，让我过一段，我可以忍受，可要让我过一辈子，我根本就办不到。”

素修艰难的诉说着对于现在生活的不满——李曜自认为他给了一个小女人想要的富贵生活与恩宠，却不料他身边的这个小女人并不稀罕他给的“爱”，不愿意要这种存在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