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香怜表现得如坠云里雾里，没有说话，想了半响，才开口道：“我与你说的紫鸢似有一面之缘，但也只是之前不久的事情，我每日见的人虽多，但却并没有和你说的那个紫鸢相似的人。”

訾尘舒了一口气，对于这个回答她是既满意又不满意——在准备来问香怜之前，訾尘很是踌躇，不知道该不该问。于情于理，她是既该问又不该问

来到燕国之后，一直与紫鸢朝夕相处的訾尘便慢慢觉察出了紫鸢的不对劲——从方方面面上来说都有些怪，但訾尘却也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怪。直到某日，聚在一起闲聊，从连翘是间者说起，訾尘就有些一惊——她似乎想明白了，在紫鸢身上的不对劲到底从何而来了。

訾尘一直没敢确认，小心翼翼的跟紫鸢相处，每次素修要说些什么重要的事情时，訾尘总是想法设法将紫鸢支开，她一时之间想不明白，看不透彻，那就只好从根源上杜绝这件事情的发生——不让紫鸢知道每一件事情。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訾尘觉出了紫鸢的疑心，陷入了无边的痛苦之中——她不想这般对待紫鸢，以前，她可是视其为亲人，一刻也不愿离开紫鸢的啊。

当听到灵犀说起在东宫时与香怜接触过多次，期间香怜曾说过在越王府、在东宫都呆过，是王皇后身边的老人了，多少年来没有她不知道的，没有她不认识的。

于是，碰到这样棘手问题的訾尘就想来问香怜，这样的心思存了很久，但一直苦于没有很好的时机，訾尘便一直将这个疑问埋在了内心深处——以前的香怜是大权在握的掌事宫女，每日处理的事务多如牛毛，根本没有多余的空闲与精力见一些无关紧要的人，訾尘因此便没有去拜访过香怜。

而今，香怜已经落魄沦落至此，没有谁想来见她了，訾尘瞅准了这个时机，向玉姿讨要了药方，就来了。

听到香怜的回答，訾尘的心里的石头算是落地落了一半了——香怜说没有见过紫鸢，那便是表明从未见过紫鸢，也就排除了紫鸢曾是从她们身边出去的人——紫鸢是女孩，若是从燕国出去，到了楚国当了宫女，要真是间者，能放心一个小女孩远走他乡十几年，那么这个女孩的身份必定是十分让他们燕人放心的，訾尘考量紫鸢很久了，觉得她的举止气度不是一般人家女儿能有的，所以紫鸢要是从燕国出去的，必定是从宫廷中出去的。

同理，楚国这边嫁和亲公主，不也是先关在承恩楼里十年之久，做了各种训练才放出吗。所以紫鸢也应该是这样，即使是从民间出去的，也一定在宫中或达官贵人的府中呆了很久，由此，见识过很多人和事的香怜也一定会有印象。

在香怜说话的空档，訾尘打量着香怜的气度是否自然，见其一不心慌，二不意乱，由此看来是没有说假话。

訾尘得到了比较满意的答案，也就不想多留了，嘱咐了香怜及其妹妹香雪几句后，便带着玉姿给她的草药和香怜交予她的同心结，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这所破败的小屋子，急忙去掌药宫女的大殿去拿玉姿开好的草药。

送走了不是是何目的的訾尘，香怜从始至终绷紧的神经也逐渐放松了，一下子瘫倒在床上，双眼闭合，不断乱颤。

香怜的模样可是吓坏了香雪，她不能出去叫女医来给姐姐治病，屋子里有没有什么可用的药物能缓解姐姐的痛苦，只得蹲下身子，紧紧抱住姐姐，想要用自己的温度来暖连连喊冷的姐姐。

一接触姐姐香怜的身体，香雪只觉得很是烫人，看着乱颤的姐姐，又想起了来之前皇后殿下说的话，香雪竟不觉得姐姐的身体烫人了，她没敢告诉姐姐皇后殿下究竟说了什么，她怕一直将皇后殿下奉若神明的姐姐听了之后，情绪会降到冰点。

“姐姐——”毫无办法的香雪痛苦的叫着姐姐香怜，无助极了，香雪边叫着姐姐，边上前靠了靠身体，情绪混乱的她嘴里开始唱着几句儿时爱唱的歌谣——这是姐姐香怜教给她的——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以前姐姐香怜在唱这首歌谣时，总是会重复最后几句，香雪也因此形成了习惯，唱到这首歌时，总会重复一下最后两句，与香怜同为一母所出的香雪，天生就和香怜心有灵犀，两人都不会有什么事情会故意瞒着对方，也瞒不住，所以香雪很是清楚为何姐姐会很钟爱这首歌——这首歌是姐姐与裴元清还未对立，比较和睦相处的那几年知道的，先时并不爱唱，在裴元清娶了吴氏后，姐姐就变得不爱说话了，每次哄她睡觉时就爱唱这首歌。

虽然姐姐在人前嘴硬，还与裴元清划清了界限，轻易不会相见，但香雪知道姐姐的痛苦——姐姐并不想成为裴元清的羁绊，也不想成为裴元清上升的踏板，更不想成为裴元清心目中的贤妻——裴元清对于妻子的要求是香怜接受不了的，即使裴元清的要求一再下降，要强的香怜也不想再多看裴元清一眼了。在香怜这里，错过了就不想再遇见了。

香雪抱着姐姐香怜，想起种种旧事，伤心道：“姐姐，你变成这个样子，还不如当初离开皇后殿下出宫去——”

也许是被妹妹香雪的歌声唱醒的，也许是被这句话激起来了，香怜忽而伸出嶙峋的双臂抱住妹妹香雪，哭道：“原来你在这里啊，我还以为你也走了，一直以来都是我们相依为命，你走了，我就在没有可以牵挂的人了。”

香雪紧紧抱住姐姐，连忙发出声音回应姐姐，道：“姐姐，我一直都在这里，我已经给如意姐姐还有皇后殿下说了，这段日子我会一直陪着你，不会离开你的。”

香怜道：“不用一直陪着我，时常来看看我就是，这里不干净，我又生了病，你呆在这里也生了病该如何是好？你就安心呆在昭阳殿里，我想有朝一日我还会回去的，殿下叫我出来不过是应对刘昭仪的权宜之计——我也累了，你把药端过来，我喝了好睡会。”

香雪越发肝肠寸断，声泪俱下，很听姐姐话的她此时此刻一动不动，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碗药汤。

香怜再次催促妹妹香雪，道；“你快些端过来，我喝点，这是殿下赐予我的药，我喝了会好点。”

香雪猛地起身，连连摇头，哭道：“姐姐，你果真不知道吗？殿下让我端来的哪里是解药，而是一剂最猛烈的毒药啊——殿下不想让你活，要让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