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在一旁和几个妃子宫女俯身看池面的成贵妃被这句话惊醒，笑着对王皇后道：“殿下又拿我打什么趣了？昭容和我皆是有故事的人，所以才有话说，你们有了我们俩，才不寂寞，时时都有新故事听，还不用到勾栏中找人来说书。如此便宜的买卖，还要嫌弃吗？”

刘昭仪想起了一件事，笑道：“可不是吗，前几年冬至时，成三说了好个故事，是在书上都找不到的。我听了之后只觉得，成三今生不为文人，真是可惜了呢。”

成贵妃挥了挥手，道：“昭仪又是成心打趣我呢，我连字都不识得几个，在这里逞逞能还可以，做个文人什么的都不敢想，若我做了文人，那连幼子都可以熟读经书，一字不差，那些古往今来的大贤就不只是大贤，而是大仙儿了。”

一番话说的众人笑意连连。

陡然，一队拿琴拿瑟的宫人在身边经过，见到皇后等人都聚在这里，先是上前行了礼，说了拜冬等贺词，王皇后问道：“你们这是去哪呢？”

为首的宫女上前回道：“刚才陛下召了奴婢们前去紫宸殿，说是需要奴婢们奏乐助兴。”

听说是李曜之命，王皇后忙命离去，“不要耽误了陛下的事。”

看着远去的宫人们，刘昭仪忽而笑道：“殿下，总是站在这儿好生冷，这儿离梨园又近，可得让相王好生招待我们一番才是。”

王昭容也笑道：“可不是嘛，五姐姐总是推脱不与我们一起，这下可要好好闹闹她。”

说到寒冷，素修等人也不禁搓手佝背，见人如此说，如此做，相王妃也不好拒绝，步入亭内说与相王听，相王先行走出，向王皇后等拱手，笑道：“承蒙各位不弃，莅临梨园。梨园鄙陋，但也有几处好处，还有几坛好酒，我先去准备。”说罢，带着几个宦官宫女先行离去。

原本只想和相王妃说几句话的王皇后见状，也只得带着众妃嫔改道进入梨园。

武宗李恽虽然不在人世，但他的梨园所幸留了下来——到处是曲水流觞，绕梁之音，相比日渐朴素的大明宫，梨园似乎是个例外，在梨园简朴这个问题上，王皇后和李曜出奇地一致，梨园内的伶人遍地，很多大殿放置了名贵的乐器，爱方亭所在的浅池中的水竟然全是美酒，相王身边的宫女宦官们都从这里取酒，端上各位妃嫔的案几。

这又是一所素修未来过的大殿——绕过鸿光殿，经过三所小型宫殿，便是占地较多的惊鸿殿，众妃嫔落座后，仍然有很多转身的余地，比之含泉殿还要大上不少。

相王妃吩咐众宫女宦官接连不断地奉上美酒美食，美人歌舞不断，在惊鸿殿参加饮宴的众人丝毫没有觉得寒冷，酒盏中的美酒一扫身上的冷气和懒意。

喝着美酒，观赏着歌舞的刘昭仪一边看着王皇后，一边瞅着相王，笑道：“早就听说相王殿下文武全才，以吹埙曲，使双剑闻名，如今可否也让我们也见识一下呢？”

显然这个提议出乎王皇后及相王夫妇的意外，相王反应极快，很是温和地让侍女将自己的埙取来。

在一旁和萧婕妤、卫才人等频频推杯换盏的素修嗅出了一些不太好的气味——总感觉今个儿的刘昭仪话有些太多了，说话之时甚至不看王皇后的眼色。一个妃嫔让一个昔日位高权重的大王，在席间为众妃吹奏埙曲，还颇有些趾高气扬的意思在里面，这是很不把人放在眼里的事情。

脾气很好的相王李昀并没有丝毫的不悦，谈笑自若，和相王妃相敬如宾，还为其加菜添酒。

待得侍女将相王李昀常用的埙取来，坐在众妃之间的王昭容也起身，唤过身边的宫女，道：“你快去将我的双剑取来，相王吹埙，我来舞剑。”

相王妃笑道：“梨园就有，你又何必回去去取？我以前也爱玩这个，所以还珍藏着。”说罢，令宫女回殿去取。

宫女取来后，王昭容接过，双手持剑，先是摆了一个白鹤展翅的姿势，笑道：“从入宫以来，我便荒废了这个，今日重新捡起，不知还有没有往日的熟练了。”

提建议的刘昭仪此时默然不语，两眼死死地盯着一脸平和的相王李昀，只见他双目缓闭，修长的手指按住埙，有着一派别人学不来的超然脱俗的气质。

渐渐地，席间欢笑声湮灭，相王李昀哀婉的埙曲接踵而至，王昭容也很配合地舞起剑舞，两者相结合，既刚健又温婉。

和素修坐在一起的萧婕妤不知怎地老是愣神，呆呆地朝着相王李昀的方向，顿时感觉满殿只有相王李昀一人而已。

由于听过相王的埙曲，再加上今个儿素修并没有沉浸其中，所以并没有觉得相王李昀今日发挥得好，觉得还没有她来梨园那日，吹得好听。

俄顷，相王李昀埙曲中断，众人连连发出受过惊吓的声音，走神的萧婕妤才回过神来，朝素修一侧偏移，努力找寻这是何处发生了何事。

素修也被吓了一跳，只见刚才很融洽的刘昭仪和王昭容已经“兵戎相见”——王昭容的剑舞边跳边接近刘昭仪，此时干脆直接剑指刘昭仪。

这燕人的情绪变化也太快，让人有些摸不到头脑。

素修连连皱眉掩面，身旁的紫鸢也极快地蹲下，护着素修等几人，很是紧张的看向王昭容和刘昭仪。

刘昭仪却是面不改色，喝了口酒，笑道：“昭容这是在要我与你共舞啊，可惜，这儿并没有多余的宝剑，也没有多大的场地，我也没有那些力气了。你若是想找人共舞，我让涣青与你共舞如何？”身侧的宫女也是毫无惧色，挺身而出。

王昭容笑着将双剑扔向涣青和挽玉，涣青稳稳地接住，挽玉倒是差点摔个趔趄。

“昭仪不肯与我共舞，我也不舞了，相王也别吹什么埙了，那个儿哪有羯鼓的声音好听？听着死气沉沉的，很不舒服——咱们今个儿这么多人，光干坐着有何意思？不如玩个击鼓传花，行个酒令，也是个雅兴，陛下听了也高兴，这些舞刀弄枪的本不是咱们应该做的事情，如此粗鲁做什么呢？”

王昭容说话的功夫已经坐在了王皇后的身边，边说着雅兴，边以很豪迈的姿势坐着。

刘昭仪一笑，道：“我没有任何异议，只是相王身子骨弱，不知能不能撑得住呢。”

相王妃微微一笑道：“殿下虽然体弱，不能多走几步路，或是像以前那样耍刀弄剑，但行个酒令还是不在话下的。”

王皇后令各宫女宦官在一旁准备好，相王妃又让几个宫女捧来了竹筒，里面放着竹简条，上面写着各项“奖赏与惩罚”。

宫女们将园中大树上用丝绸做成的假果子摘来，当做击鼓传花的用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