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相王的住处，李曜选了又选，看了又看，最终敲定了较为满意的梨园——便是先皇李恽珍爱之处，园中景致无一不美，一入园内即使人心情晴朗，忘却世俗。相王李昀夫妇谢了皇恩，欢天喜地得住了进去。

李曜还为住进梨园的相王夫妇亲自挑选了宫女宦官，抽掉了安阳宫的伶人也住进去，供相王夫妇娱乐消遣。为了相王的日常需求都能满足，特从内侍省和尚宫局抽了两位精明能干的宫人，日日向李曜和皇后禀报相王夫妇的各种需求。

一时之间，宫内宫外，无不赞叹皇帝陛下仁爱兄弟，堪为世间表率。

相王进宫后，素修的日子也变得清闲起来，李曜处理完政务后不是去昭阳殿便是去梨园，其余各处一概不去，素修落得一身轻松，有大把大把的时间调整低落的心情。

消停了没几日，皇后又下了命令，要求各殿各妃都要陪伴相王妃，以免其寂寥——王皇后身为六宫之主，要紧事实在太多，留给妹妹的时候也很少，这样做，一免妹妹终日寂寥，二来也可以使妹妹和各殿各人熟络起来，日后既可以帮她纠察各妃，又可以探听各人的私房话，一举双得。

等到素修领命陪伴相王妃时，距相王妃入宫住进梨园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宫中秋色更浓，很多树木已经凋零，鲜花残败，所幸梨园内奇花异草甚多，一年到头都是长盛不衰，不见枯萎。

素修带着灵犀缓步步入梨园，整个过程中，素修的心情如她当初进入九真城皇宫，去见相王妃时一模一样——她不知道相王妃这番会说些什么，毕竟一系列难以启齿的丑事，相王妃都知道，甚至还是当今陛下的“帮凶”。

梨园内的宫殿楼阁依旧，秋日的肃杀也掩饰不了华美壮丽，经过鸿光殿，去年翩翩起舞的美人和悠扬清凉的乐声踪迹全无，往日里可以冲破苍穹的丝竹之声也湮灭不闻。王皇后的一道诏令，后宫中的大多数宫人被释放，梨园是释放宫人最多的地方之一，许多能歌善舞的女子从此离开了花柳繁华之地，她们是幸运的，但本来笙歌沸腾的梨园却因此冷落，变得非常可惜了。

在内宦的指引下，素修进入梨园的后区——她从未进过这里，只见这儿更是景物温柔，琪花玉树，水木清华，丝毫不受时节变换影响。

可以看见相王妃正立在廊下，倚栏看细水长流，神态闲适，远远瞅着素修颔首前来，笑着挪身子迎了上来。相王妃移步过来，一阵哀婉低沉的曲子也随之而起，倒与肃杀的秋日很是相衬。

素修握住相王妃伸过来的手，只觉一股幽香袭来，令人放松。见到故人，相王妃满面笑容，上来就道：“娘娘可要好好谢谢我才是。”

素修低头沉笑不答，紧随着相王妃转过游廊，进到后面的大殿。越往后走，那低沉哀婉的曲子越发明了，素修顺着所传来的曲子的方向看去——是从一处水亭里传出的，端坐其间的正是相王李昀。

此时的相王李昀已换上一身玄衣，头发全部束起，不似其他燕人披散或梳辫，远远望去更有贵气，温文尔雅至极。

进得殿内，相王妃于轩窗下设桌，上饮品来款待故人素修。素修一品即知此乃相王妃初次招待她时的佳酿，名为玉红，是李曜为越王时酿制的。

略一偏头，透过轩窗可以瞧见正在水亭吹埙的相王，坐在轩窗之下，声音清晰可闻，加之美景傍身，似乎又使人回到梨园全盛日——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绕梁之音，四处皆是。

相王妃笑道：“我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能够招待你的，只好借花献佛，将所剩不多的玉红找出来——不知娘娘近来喝厌了没有？”

素修放下酒盏，道：“并没有，玉红好喝，万次也不算多——皇后殿下让妾来陪王妃，敢问王妃今日欲往何处去？妾好陪着。”

相王妃一挥手，雍容闲雅极了，不急不慢道：“我并不喜欢在大明宫里兜兜转转的——我从小便是在大明宫里长大的，每一处的景物再熟悉不过，虽然久别经年，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但能和旧年有多大的差距呢？

再者，我在大明宫里初相识的几人都已经不在了，再去各处，只会对景伤昨事，徒有缺憾罢了——前几日她们拉着我去，我已经很疲倦了——如今，只想蜷缩在这梨园里，看着如花似玉的娘娘，喝着沁人心脾的佳酿，赏着烈火烹油的美景，仅此足矣。”

实在是没有什么话好与这位王妃说的，素修为了不使两人相处尴尬，只得硬着头皮找话头。

素修为相王妃添上新酒，继续问道：“王妃住在这梨园，可觉得习惯？今儿王妃不想出去，可有兴致与我玩个游戏，也作为一个消遣？”

相王妃接过酒盏，绽开笑脸，道：“对于娘娘的这个提议，我倒是很感兴趣。我终日闷在这里，虽然殿下派了不少人来与我解闷，但她们终归是严肃了些，都是坐在一处呆呆的说些话，好生无趣。我是个喜欢玩乐的性子，大王与我截然相反，一直身子孱弱，喜欢寂静，每日与我说不上几句话、

这下子，你来了，我可就不寂寞了。不知你要与我玩个什么游戏？

素修嫣然一笑，道：“猜枚如何？王妃这里正好有酒，可以畅饮一番。”

相王妃欣然接受，令人端来满是黑白棋子的棋盒，“我只怕你输了以后喝得酩酊大醉，走不出这梨园了。”

素修打开棋盒，十分悠闲自在，笑道：“只怕今儿要让王妃失望了——妾提议，每人三次是喝酒，其余可以由胜者决定，如何？”

相王妃道：“如此甚好，光喝酒没有什么趣儿，三次喝酒之后，由胜者决定输家做任何事，你可要小心些了。”

拟定好后，素修请相王妃先来，素修闭上眼睛，由相王妃抓起棋子，她仔细听着声儿。在楚宫，每次行酒令时，素修都是赢多败少。

相王妃抓了几枚后，素修睁开眼睛，望着相王妃的眼睛，意气自如道：“五枚棋子。”

相王妃伸开右手，果然是五枚棋子，素修倒好佳酿，递给相王妃，相王妃笑着饮下。

如此玩了六次，素修只喝了一次酒，相王妃喝得面色酡红，连连摆手，笑道：“这次，我定要赢你，如若不然，拉着你去马球场击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