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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谋乱天下

作者:起居小舍人 | 分类:古言 | 字数:128.5万

第90章 湖上风来波浩淼(下)

书名:凰谋乱天下 作者:起居小舍人 字数:2450 更新时间:2024-11-16 20:47:53

其中还有一幅画像,被烧掉半截,只剩半张脸,能表明此人身份的小字也被烧尽,看守的宫人回答说这幅画是刚挂上的,以前是不准挂在凤阳阁的——此人名白羽,是孝宗皇帝的宰相。

关于白羽,素修有些耳闻,楚国坊间流传的关于燕人的小故事中讲到,孝宗的宰相白羽被他点名要求殉葬,白羽逃跑未果,被新皇帝赐死,可能由于他的“不忠”,后代皇帝才下令焚毁他的画像吧。但为何只烧掉一半呢?难不成皇帝又后悔了?

正在苦思之间,身后又响起人踏上楼梯的声音,素修手持火烛,翩然回身,那从楼梯上站立的女子也举起手中的火烛,两下亮光一聚合,双方都看清了来者是谁。

见是孝德公主,素修将火烛交给灵犀,缓步上前,孝德公主也将火烛交给近侍,两人行了见礼,才说话。

“你怎么在这里?”孝德公主有些诧异,在她的印象中,凤阳阁属于荒僻之地,只有在特殊的日子里才会有人想起来这儿,就连近几代皇帝也都很少踏足,这里和未央宫一样,属于被众人们遗忘的地方。

素修低声道:“是皇后殿下让我来这儿的,皇后殿下要在大明宫中推行新制,各殿妃嫔无事就得到所辖之地转转,看看有没有违规的人,有没有出格的事。如此一来,便于殿下管理大明宫。”

孝德公主点点头,道:“大明宫久无纲纪,制度松弛,殿下出手,许能挽救。”又道:“殿下给你分了这么远的地方,你可愿意?”

素修笑道:“并不算远,我转悠着就过来了。我刚才在凤阳阁内转了转,不是藏书就是画像,如此文山书海,正合我意。”

孝德公主耸了耸肩,笑道:“我在大明宫无事时,最爱在这里,可以一天都不出去,你现在又管着这里,你我二人见面倒是方便。”

素修随着孝德公主的笑声,也笑了笑,跟在孝德公主身后,陪她消磨时间,此时刚一见面,她也不好提出要走,只好硬着头皮陪伴左右。

看着孝德公主白皙细腻的肌肤,纤瘦的腰身,素修好生羡慕,公主已经育有两子,却还如少女一般,这是很难得的。素修还记得,张皇后生完吴王后,浑身臃肿,因此失去了皇帝的宠爱,整日悲戚,最后双目失明。幸而儿子孝顺,经常陪伴她,宽慰她。

想到这儿,素修暗暗压了下自己的肚子,在心里祈求上神,不要让她也变得和张皇后一样惨。

孝德公主转了转,最后在太祖皇帝与太宗皇帝的画像前跪下,双目紧闭,樱唇起起合合,念叨着别人听不到的话,态度诚恳极了。

素修紧盯着公主的脸庞,此刻没有别的什么能抢走她的注意力了——在此跪拜的孝德公主李景资质出众,颜色娇艳,又淡雅如仙,轻盈的仪态惹人怜爱,在素修见过的燕人中,孝德公主算是第一美人。

不知她亲生父母是谁,相貌怎样奇伟艳丽,才能生出这么一个绝色佳人。

愣神之间,孝德公主业已拜完起身,背对素修,轻轻推开在暗处的小门,露出日光,她轻轻侧身进去,素修稳步跟上,进去之后才发现是出来——倚在栏杆上,望着凤阳阁外来往如云的宫女,闭目享受着撩动人心的微风,周围无任何喧哗之声,真是一片净土,仿佛使人置身尘世以外。

孝德公主先开了口,缓缓道:“你现在不是郑国夫人了,我该如何唤你?”

“我现在是采女,公主可叫我的小名——素修。”

“素修——”

孝德公主稍一停顿,沉声道:“你应该比我小不少——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与众不同,很是娴静可人,像是一个故人,与你接触全无隔阂——这许是我和你的缘分吧——也许前世就认识也未可知。”

公主话音萎靡,透着悲凉与孤独,敏捷的素修顿时猜出一二了——孝德公主并非李恽的亲生女儿,乃是先皇后收养的孤女,在这大明宫里虽然贵为公主,实则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如今李恽也去了,最大的靠山没了,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李曜不知靠得住靠不住,她在大明宫,目前算得上举步维艰。

想了这些,素修产生了公主和自己是一样可怜的想法——命运被别人牢牢握住,生死就在一瞬之间,还不知今后何去何从。

“这段日子,你见没见到陛下?”孝德公主美目频转,有些慌张。

素修轻轻摇头,哂笑道:“我已有三四个月没有见到陛下了——他才成为陛下,哪里有功夫来管我呢?”

孝德公主问出这话,也可以猜到她和素修是一样的情况,如此看来这个哥哥并没有多少骨肉之情。

孝德公主频频望远,怅怅道:“我问了好几个人,她们也都没有见过陛下。”

“公主有何事?若是急事,可先报与皇后,请皇后代为转达,以免误事。”

“我并没有什么要紧事,要是说出来,让皇后听了去,定要笑话我,我是一个字都不会对她说的。”

“公主如不嫌弃,可以说给我听,要是哪天见了陛下,我替公主转达。”

“这只是我自己胡乱想的,你见到陛下,将我的话说给他听,必然行不通。”孝德公主哂笑道。

素修见公主不想说,没有追问,静静站在她的一边,顺着她眺望的方向投注目光,良久,公主按耐不住,把话说明。

孝德公主将手覆盖在素修的手背上,一字一句道:“我活了二十多年,从来都没有为自己的事情担忧过——你应该知道,我并不是父亲亲生,而是养女,但父亲母亲一直视我为亲生,以前的我为他们的身体担忧,如今二老归天,我于此上没有了牵挂。但夫君又成了我的担忧。

陛下即位,他成了刑部尚书,兼任尚书右仆射,前些日子他给我说,现今天下混乱,须得变法才能强国,他要为陛下尽忠,为陛下排忧解难。

从那之后,我天天胆战心惊,他的手里每多一个案子,我就多一份担心——我想着,要是能见到陛下,我要求求他,想告诉他——我的夫君艾洄他并不适合当一国宰相,他的直脾气会为他引来杀身之祸。

——我是在为他担忧,也是在为自己担忧——如今我只有他,他若倒下,我如何活?”

孝德公主满目凄凉,越说越害怕,攥着素修的手也越来越紧,直到素修小声叫了一声,才如梦初醒,怔怔看着素修片刻,哑然失笑。

“我这是在给你说什么呢?——不要告诉陛下——”她轻轻依靠栏杆,声音时大时小。

“嗯,不说——”

素修微叹口气,点头道,她从孝德公主的话里听到的担心已经不需要公主再多说些什么,就能想到公主的心思。这位公主胆小如鼠,既想要她的夫君有一番作为,又怕她的夫君稍不留心灰飞烟灭,她也真是够贪心的,平安与大业两者都想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