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李贵妃处出来后，素修一直站在平明殿外观察着对面的情况。她出来半刻后，那几个守在李贵妃身边的宫女们走了出来，叫来了几个力气大些的宫女将李贵妃抬出大殿。

可见看到，此时贵妃的身体被一床锦褥包裹着，严严实实的，只余一缕青丝在外，贵妃的贴身侍女苁蓉抹着眼泪跟在后面，不知去往何处。

素修心想，贵妃既然被当做祸水，又被李恽下旨赐死，那么此番应该是去让那些逼死贵妃的人检阅一下贵妃的尸体，看看贵妃是否已经死去。

自古如今，在男人眼里，女人只分为两类——贤妻和祸水。有时候贤妻会被认为是祸水，祸水永远就只是祸水了。

不知道他们男人的心是怎么长的，看见漂亮的女人比女人还要记恨，还非要置人于死地。

一行人渐行渐远，素修目不能及，便转身回殿躺下，天色已暗，几个小宫女门端来吃食，素修简单吃了一点，分给了她们，小宫女们见素修赏赐，道了谢，端到一旁吃个不停，嘴里响着声音，香极了。

素修见她们吃得痛快，肚内稍稍饥饿，起身下床又拣了一点吞下。看到素修下来吃，几个小宫女都不敢吃了，嘴都来不及擦，就赶忙站在一边，有的端来茶水，有的搬来矮凳，素修笑笑，将她们按下，让她们好生吃，随后就又躺在床上，默默看着她们。

小宫女们也是饿极了，蹲在地上就吃了起来，一会风卷残云，一点不剩，小宫女们做完清理后，将食盒送到尚食局，两个结伴去清理污渍，两个留在殿内侍应素修。

素修所处的平明殿已经属于宫女们的寝殿区，宫女们起床后都去前庭点卯，由所在各司的长官安排做活，所以白日里来往的宫女并不多，加上她们晚上总是要到很晚才回来，所以很长时间里很安静，素修并没有受到打扰。

就着这个安静的空隙，素修合上眼睛，刚安定了没多久，店外的斥责声如雷贯耳，惊醒了养神的素修和在一旁站着打盹的小宫女们。

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争吵，哪里都不例外。素修听着殿外年长些的宫女训斥着初来乍到的小宫女，神思早已飘荡到千里之外的楚宫——她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在那里发生的每一件事她都记忆犹新，不想忘记。那里也经常会看见年长些的宫女训斥小宫女，会有很多的琐事发生，每一个人的脸庞都是明朗的，每一个人都像人。不像这里，身死命绝，一瞬之间。

“上次交代给你办的事情，你没有办好，竟然没去找我领罚，个子不大，胆子倒是很大，目无尊卑，本掌不能容你这般胡来，乱了我们的规矩——跪下！”殿外的宫女斥责着小宫女，还罚她跪在殿下的土地上。

小宫女没有反驳，低头忍受着，那年长些的宫女说了几句后，便不再说，扬长而去。两个照应素修的小宫女从外面回到平明殿，恰巧看见了被罚跪在地上不敢起来的小伙伴，知道又是掌设教训了她，侧着头帮忙看见那人走远，两人一起将小伙伴拉了起来。

小宫女进来报与素修，“夫人，新的被褥送来了。”

素修起身抬头，见一个身量不足的小宫女抱着被褥，艰难地走入内殿，将被褥交给素修的小宫女后，才得抽身行礼，她行礼时的动作也很是僵硬，素修很是奇怪。

“你怎么了，是哪里疼吗？”素修见她行完礼后，低头皱眉，腿也站不稳当，不禁发问。

小宫女忙回道：“夫人恕罪——奴婢前些日子打扫庭院时，被掌设和掌苑逮到偷懒，受了责罚，至今未好。”

“原来是这样，下次你可要改正，不然只会有更厉害的责罚等着你。”素修好心提醒道。

素修的小宫女开腔道：“夫人有所不知，那日奴婢也在，先应并没有打扫不及时，而是掌设和掌苑故意找事，奴婢也挨了打，比先应轻些，但现在也疼。”

素修见她说话之间连连撇嘴，还是个孩子的模样，笑道：“你们年纪小，有些教训是好事，万不可在背后议论。宫中事，无一件事是小事，都要仔细小心，这里乃是天子的居所，自然万事苛刻，不比自家舒服，你们谨慎些，多听些，是好事。”

又向先应道：”你虽小，但却很忍让，面不改色，你以后的日子会好过的，她们都是宫里的老人，懂得比你们多，说的话你们必须听着，听到心里，益处很多。”

先应点头，道：“奴婢清楚了，谢谢夫人教诲。奴婢不懂事，做了掌设和掌苑看不上的事，理应受罚。”

素修含笑道：“你若真这么想，在宫中年岁久了，何愁做不到她们的位置上？——你多大了？”

先应低头道：“奴婢今年十三。”

素修奇道：“你这身子倒不像是十三的样子——“跟前的先应体态纤弱，面黄肌瘦，一副迎风要倒的模样。

先应苦笑道：“奴婢幼时连饭都吃不上，进了宫，才吃得几顿饱饭，奴婢已经比前几年高了些，但和同龄的姐妹们相比还是不足。”

“如此这般的话，你更要好好在宫里生活，至少能长高些。”

素修边说边低头，看着先应的情况似乎不太好，起了些怜悯之心，问道：“你伤势如何？给我看看。”

先应伊始不肯，耐不住素修和小宫女的催促，缓缓卷起裤腿，露出没有痊愈的伤痕。素修皱眉瞧着，那些人打起人来真是疼不在自个儿身上啊，先应腿伤清晰可见，红肿流脓，没有好起来的样子。

素修向小宫女道：“你且去找找殿内有无金疮药，拿些来给她，也好缓解一下痛楚。”

小宫女依言去做，素修让另一个小宫女扶着先应坐下，自个儿亲自俯身查看先应的伤势。

瘦小无助的先应很像素修在楚宫认识的一个宫女，那个宫女名叫樊清，个子也是不高，很瘦，但为人机敏，一年前被楚皇赏赐给了秦王赵久止，很受重用，之后俨然成了秦王府的当家主，在秦王的授权下，府中一应事务她都可以参与。

不知道，这个小先应有无樊清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