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呆坐在地上的岁晚，只有李郎中横躺在那里，微风裹住他的尸体，头发有些凌乱。

“岁晚……你！”

苏运看见岁晚腹中有道伤口，也在呼呼冒着血，“没事的，我们来了，别怕……”

她有些泣不成声，此刻，她甚至不敢大声说出一句话。

“我外公……好像死了。”

岁晚呆呆的，嘴唇渐渐惨白，昏了过去。

“岁晚！”

苏运大叫，随即将目光转向朱高炽，“世子，我求求你救救她，她……岁晚才不到十岁，她不能死……”

她现在后悔得要死。

要是刚刚少说一些话，再走得快一些，说不定就能救下人呢！

“别着急，还有气。”朱高炽摸了摸岁晚的脖子，还好，还有一丝微弱的脉搏。

他赶忙背起岁晚，“钟儿会医术，我让她救岁晚！你在这里守着李侍郎的尸体……可以吗？”

苏运磕了一个头，“谢世子。”

朱高炽宽大踉跄地背影渐渐消失在她的眸子中，渐渐的，她擦了擦眼泪。李侍郎的尸体就在她身旁，她得守着他，这是岁晚唯一的牵挂，可不能让凶手掠了去。

夜晚总是这样寂静。

她想不通，李侍郎就罢了，岁晚一个小孩子，朱高煦也要下此毒手？

眼泪又不自觉地掉下来，世子府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破庙的门被撞开，已经坏了，吱呀吱呀响着，像是恐怖片的场景。可是她竟然没有觉得害怕，只是有些伤心，或者说，愤怒。

她瞥了瞥李侍郎的伤口，还在呼呼流血，那口子，像一个开烂了的梅花。

——

当苏运睁开眼时，天已大亮。

“柳姑娘……”

苏运心中一惊，朱高炽回来了。此刻，她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情感掠过心头，听到他的声音，好像就代表着一种安全。

“妙人姑娘，小丫头醒了。钟儿说，伤口很深，凶手是下了死手的，但还好送去的早。”他歇歇气，是一路快走加上小跑赶过来的。

他没钱，也没有轿子和马车。

“估计，是听到咱们说话的声音了，所以凶手跑了。”

“谢世子救命之恩。”

苏运看看朱高炽因为加紧赶来而涨红的脸，又是一感动。

“无妨。只是这李郎中。还是尽快些安葬吧。若是等到岁晚醒来，说不定都得发烂了。”

“钟儿不是说救回来了吗，难道现在还昏迷着？”

他摇摇头，“救回来了，但是要想醒来就得看造化了。”

“她一定会醒的。”

苏运咬咬牙，眼睛望着前方，“什么时候去下葬？”

朱高炽脸上猛地一窘，“我还没有筹到钱……”

“你是世子，怎会没钱？”

“我所有的钱就只有五六百两，给岁晚五百两，这些天又花了些，几乎没有什么钱了。钟儿倒是有，她也不肯借。二弟……”

苏运听后又是一惊，他竟然把大部分的钱都给了岁晚？

她苦笑，“世子不必担心，岁晚身上应该有钱，之前，她……讨饭得来的钱，加上你给她的，应该都在她身上呢。”

朱高炽点点头，“那好，我……不，你去世子府拿吧。小姑娘的身子，我还是要保持礼节的。”

“对了，我想问妙人姑娘一个事儿，岁晚讨饭，怎会有那么多银子？”

难不成真的是偷的？

苏运尴尬，还是没有躲过去这个问题。

有一部分确实是偷的，但有一部分可是编造他的谣言得来的奖赏呢。

“世子可曾想过凶手是谁？”

她不想对这个单纯的胖子撒谎，但是也不想告诉他岁晚那些钱的来历。要是朱高炽知道他好心救助的小丫头竟然就是童谣的传播者，那颗小心脏还不得受到莫大的打击？

转移话题，是个不错的选择。

“还不知道……”他果然忘记了之前疑惑的问题，挠挠头，“我怎么会知道？”

“可是汉王？”

她猜十之八九就是朱高煦干的，之前岁晚和李郎中遭到报复是她能料想到的，但是她没想到朱高煦竟然如此心狠。

也对，双双不也死的很惨？

“我也不清楚，但是你别想报仇了，找不到证据的。”他想要劝苏运别一着急真的去报复汉王，那无异于鸡蛋碰石头。

只是他很伤心，曾经一起淘气玩耍的弟弟怎么会变成这样？

忽的，破庙外一片吵嚷，“参见世子！”一群人在外边又是鞠躬又是下跪的，苏运拉了拉他的袖子，“外面……怎么回事？”

“莫怕，我出去看一看。”

他拍拍苏运的肩膀，有种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感觉，但是刚打开破庙的门，就放了心。

“王副指挥，来此何干？”

朱高炽疑惑，他怎么找到这来了。但想想自己也笑了，还有什么地方是锦衣卫找不到的地方？

“回禀世子，圣上急召，请您立刻随属下进宫，莫要耽搁。”

“父皇找我……什么事？”

朱高炽脸上异常难看，通常，父皇只要是急召，就没有什么好事，不是批评，就是批评，从来没有过例外。他左思右想，想破了脑袋也没有发现自己又干了什么坏事……

“属下不知，还请世子跟属下进宫。”

这姓王的虽然跪在地下，但听那语气，真傲慢。

“你身上可有钱？”

他灵机一动，轻轻扶起跪着的王都督，这人一看就是爱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婪之徒，今天非得好好敲诈一下，不，为民讨得公道一下。

“有。”

王副指挥莫名其妙。

“都拿来。”

王副指挥无语，虽然有一颗抵抗的心，但是却没有和它匹配的胆子。虽然平日里这些习武之人都瞧不起这个恭谦又不得宠的朱高炽，但这人好歹是世子。

“你们都把身上的钱拿来。”

其他人看到都督把钱上交，自己也不好意思不交些钱，便通通将身上的钱塞进了世子手上。

不一会儿，朱高炽手里全是银票。

他将钱交给苏运，笑道：“妙人姑娘，好生保重。将李郎中安葬后，就去世子府暂且住下吧，没有人会胡来的。”

王副指挥听到此话有所指，赶忙说道：“属下不敢。”

朱高炽点点头，跟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转身走了。

苏运又是一阵儿感动，这朱高炽，真仗义。每当他作威作福的时候，怎么都那么爽呢？

刚开心了没一阵儿，她又愁了脸，岁晚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这堆白花花的银票仿佛也没有那么可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