雏鹰的荣耀
作者:匂宫出梦 | 分类:历史 | 字数:11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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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陷落
帕斯凯维奇元帅傲慢的宣言,让亚历山大心里既愤怒又郁闷。
正因为知道自己的愤怒毫无意义,所以他才会如此愤怒。
正如元帅所言,此刻他的大军已经来到华沙城下,而且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他带着人继续往前推进,直到让俄罗斯帝国的国旗重新在华沙飘扬为止。
无论有多少流血牺牲,这一个结果都已经注定,不会再有任何改变。
尽管他在元帅面前口口声声说自己只是一个法国外交官,但是内心深处又何尝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
所以,虽然面前有着极为丰盛的食物,虽然他已经饥肠辘辘,但是此刻他却还是感到难以下咽。
不过,在这沮丧和痛苦的气氛当中,也算是有个好消息——元帅已经摆明了不想要刁难他,只要等到华沙陷落他就会把自己送到彼得堡去,然后被送回国,他的人身安全至少是没有问题的。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他现在还年轻,不出意外的话还有好几十年的寿命,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他真的能够看到面前这个傲慢自大的元帅、甚至他背后那个专横暴戾的沙皇陛下吃大亏呢?
之前的几十年里,欧洲大陆上已经发生过太多太多戏剧性的离奇事件了,谁又能断言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就不会再发生另外一些?
至少,他可以这么希望,并且抱着这份希望等待着。
想到这里,他勉强打起精神,然后一言不发,专心地吃着食物,而元帅也没有再为难他,两个人平静地用完午餐之后,他挥了挥手,让一位勤务兵带着他去一幢已经被腾空的村民房屋里休息。
而在他离开之前,元帅还特意警告他,虽然他在自己这里可以得到作为外国使节应有的待遇,但是作为交换,他在这里不能乱说乱动,更不能随便去找人攀谈,打探俄军的情况。
也就是说,形同软禁。
对这个安排,亚历山大倒是早有心理准备,所以也十分平静地答应了——对他来说,他的任务都已经圆满完成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确保自身的安全,然后平安回到法国,他新的祖国。
也只有重新见到他那位同父异母的弟弟,他这几个月的经历才有意义。
所以,他非常配合俄罗斯人的命令,定时定点吃饭休息,从不与外界接触,静静地等待着一切的结束。
而他并不需要等待太久。
就在短短两天的休整之后,重新调整好部署的俄军,再次缓缓启动,向着华沙滚滚涌去。
经过了几个月持续的交战之后,征服的目标已经近在眼前,而且临近华沙的地区农村相对富庶发达,物资供应充沛,可以就地“征用”,因此俄军官兵上下都士气高涨。
而波兰起义军这一边,情况自然就完全相反了,经过了连续多日的苦战之后,原本那些最热情最慷慨激昂、愿意从军对抗俄军的爱国者们,要么已经死伤殆尽,要么就已经身心俱疲,而且,他们武器、药品和被服都越发紧缺,抵抗力量自然也就越发薄弱。
比物资上的窘境更糟糕的是,大难临头时人们彼此的憎恨和争斗。
因为局势越发混乱,原本的波兰政府已经难以控制秩序了,到处都有抢掠;而原本团结一心共同反抗沙皇的官员、贵族和议会成员们,也在彼此的分歧之下四分五裂,互相咒骂。
有些人甚至公开表示整个革命就是一场错误,让波兰损失掉了原本还尚且拥有的一点自主权利,接下来还要面对残酷的镇压。
当然,这些人还只是少数,大部分人则选择了麻木的听天由命,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末日审判,或者想办法从华沙逃走,至少去外地避避风头。
只有极少数一些人,在这种绝望的处境当中还是岿然不动,他们并非还抱有希望,只是已经做好了死的觉悟。
俄军再度发动进攻之后,华沙城外的阵线被轻易地突破,幸存者们则不得不退入到了城市内,准备依托城市本身进行最后的抵抗。
而这时候,俄军对华沙的炮击仍在持续,这种炮击已经不再是为了杀伤敌人,而是为了对波兰人清晰地表明沙皇的怒火,以儆效尤。
在炮击结束之后,俄军以近乎于行军的姿态,正式进入到华沙城内。
首先开进华沙的荣誉,被元帅授予给了久负盛名的近卫普列奥布拉任斯基步兵团,这支军团作为沙皇陛下身边最亲近的部队,一直也拥有着最好的待遇,此刻它的官兵们都穿着鲜亮的制服,以仿佛胜利者阅兵的姿态,从容地列队进入到了华沙城内。
而其他俄军部队,也都紧随其后,以同样高傲的方式,再度将俄罗斯帝国的铁蹄,播撒到这座东欧名城的土地上。
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多少次了。
即使此刻城内还有人在街道上、在房屋内反抗,即使城内的交火声还是不绝于耳,但是这一切都没有影响到俄军官兵们的好心情,在他们看来,一切都已经结束,只剩下了最后的扫尾工作而已——诚然事实也确实如此。
第204章 陷落
不过,这一次,元帅提前下达了命令,禁止俄军官兵在进入华沙之后抢掠——毕竟,这座城市重新成为了沙皇陛下手中的珍宝,不能够随便毁损;而且元帅自己也将成为帝国驻波兰总督,他当然也希望自己手里能够一座完整而且运作良好的城市。
在军官们的督促之下,没有发生暴乱和抢劫,进入华沙城内的俄军,迅速地向市内各个区域开进,虽然各处都有零星的枪声,到处都有火光,但是一切却异乎寻常的平静。
相比于之前的战败所引发的骚动,华沙人民对这一场溃败已经显得漠不关心了,因为大量的市民已经逃跑,所以华沙的人口已经比不久之前少了大半,街道和房屋都显得空旷了起来;而那些剩下的市民们,也只能瑟瑟发抖地躲在自己的房屋内,向上帝祈祷自己接下来不要遭遇厄运——他们也只能做这点事了。
当然,在这种绝望的惨景下,有一些人的应对要“精明”许多,一群群官员和贵族,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然后打着白旗向俄军投降,许多人更是声称自己从一开始就反对这一场叛乱,早就期盼着俄罗斯王师光复华沙了。
这些卑鄙的懦夫,得到了元帅和军官们轻蔑但却又礼貌的招待,毕竟对俄军来说,尽快恢复华沙城的秩序才是最重要的,等大局稳定之后,再事后清算也不迟;再者说来,帝国想要统治波兰,也需要得到当地精英的合作,愿意归顺沙皇的人应该得到优待。
就这样,如同潮水般涌入华沙的俄军,穿过了街巷,来到了华沙的王宫,来到了华沙的市政厅,占领了一个个要地。
最终,在不到两天的零星战斗之后,俄军重新占领了整个华沙,付出的伤亡寥寥无几,华沙这座古老的城市,也没有经过太大的破坏,就重新回到了沙皇的手中。
在彻底平定了华沙的抵抗之后,志得意满的俄军统帅帕斯凯维奇元帅,骑着高头大马,在士兵们的簇拥和欢呼声当中,来到了华沙市中心的市政厅广场,他准备用一场盛大的阅兵仪式来庆祝帝国平叛战争的胜利(虽然接下来还需要再去扑灭其他地方的零星抵抗,但是这已经无伤大雅),同时向所有波兰人宣告帝国的不可战胜。
空旷的广场上,此时已经挤满了俄军的官兵,他们相貌各异,但是脸上却挂着同样的兴奋和喜悦。
此刻的元帅,穿着簇新的军礼服,胸前别着自己从军后获得的重要勋章,头上带着双角帽,尽显征服者的威武霸气。
而这时候,遵照他的吩咐,亚历山大·瓦莱夫斯基伯爵,被几个骑兵带到了元帅的面前。
“年轻人,我说过,我让你来亲眼见证华沙落入我们手中的时刻。”元帅轻轻地挥舞了一下手中的权杖,示意他凑近一点,“现在,你看到了。”
亚历山大脸色苍白,心情极度沮丧。
尽管他知道这是必然要发生的事,而且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真正看到成千上万的俄军官兵挤在广场上欢庆胜利时,他的心里仍旧感受到了极度的厌恶和不满。
唯一值得他庆幸的一点是,华沙毕竟没有被暴怒的沙皇夷为平地,它终究还是保存了下来——哪怕是在异国的暴君统治之下,但至少它还活着。
这已经是最后的安慰了。
“元帅阁下,恭喜您为沙皇陛下和俄罗斯帝国重新夺回了华沙。”亚历山大压抑着心中的不满,然后以尽量平静的语气向对方道贺,“俄罗斯人民势必将会为您的伟大功绩而欢庆。”
帕斯凯维奇元帅看出了年轻人心里的言不由衷,但是他恰恰享受这种言不由衷,因为这意味着,俄罗斯的伟力,又一次压服了欧洲人,让他们哪怕心里不爽,也不得不承认帝国的强大,默许帝国一步步的扩张。
兴之所至,他指着华沙市政厅顶楼重新飘扬起的帝国双头鹰旗帜,然后满怀自信地向亚历山大回答,“先生,这就是我们用刀枪换来的一切,以后也将用刀枪来保卫!我们现在站在这里,我们也将永远在这里!”
说完之后,他摘下了自己头上戴着的双角帽,然后轻轻地挥舞了一下。
“乌拉!”
“乌拉!”
顷刻之间,队列整齐的俄军官兵,齐刷刷地发出了俄军这个着名的词。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让亚历山大的耳膜隐隐发疼,但是他为了不丢脸,硬是让自己维持着镇定,面不改色地站在元帅旁边,冷眼旁观着俄军官兵们的耀武扬威。
“怎么样?”元帅偏过头来,略带讥嘲地询问亚历山大,“你们法国人搞了那么多小动作,但是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们和过去一样,又把波兰碾为齑粉,它注定是我们的了……沙皇陛下的军队,足以击碎任何阴谋。”
接着,不等亚历山大回答,他又微微眯了下眼睛,似乎陷入到了沉思当中。
过了片刻之后,他又重新开口了,
“在1814年,我们跟随先皇进入巴黎时的场面,比现在要宏伟十倍,当时我也在场……那一幕真是让人怀念啊,我们战胜了征服了欧洲的那个人,然后我们征服了欧洲的首都!我很遗憾这一幕给你带来的灾难,但是我要告诉你,年轻人,如今让你们这一代人感到惬意和乏味的和平时光,是上一代人和上上一代人求之不得的东西!为了让自己可以更久地享受这种惬意时光,你们最好安分一点吧,否则,我可不敢保证,这一幕会不会重演。”
“他不是被你们战胜的,他只是被上帝和他自己战胜的。”亚历山大一瞬间热血上头,然后大声回应元帅,“元帅阁下,我们当然热爱和平,我们知道如今的和平有多么宝贵和来之不易,我们愿意尽我们所能去保卫和平,但是我要告诉您,热爱和平绝不等于畏惧战争,更不等于向任何威胁屈膝求饶……如果和平的代价是我们丧失一切民族荣誉,丧失所有爱国者的拥戴,那么这种和平就是屈辱的,也是绝对无法接受的!我想,作为另一个爱国者,想必您也会认同这一点的。”
在不绝于耳的欢呼声当中,亚历山大的声音有些模糊,但是即使如此,它还是清晰地传达到了元帅的耳中。
“哼,有骨气,但骨气可带不来胜利。”元帅冷冷地评价,“我们才是胜利者,无论是那时还是现在。”
“那就让我们看看以后会发生什么吧。”亚历山大毫不示弱。
这下气氛已经紧绷了,好在,元帅现在心情甚好,也不想再继续进行口舌之争,于是他又耸了耸肩,“现在,您已经可以去彼得堡了,我预祝您一路顺风——”
“在走之前,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亚历山大突然说。
“请说吧。”元帅有些惊讶,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有一个朋友,他应该已经战死在这两天的战事里了……我请求您派人帮我收敛他的遗体,我打算将他的骨灰一起带走。”亚历山大越说心里越是酸痛,但还是强忍悲痛,说完了自己的要求。
“我可以答应,只不过……您那么确定他死了吗?”元帅反问。
“我确定。”亚历山大低下头来,黯然回答,“该死的,我宁可我不能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