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有幸此时的心情颇为微妙，怎么说呢？就算她如今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模样，也改变不了她已经六千多岁高龄的事实，被一千岁的小朋友说可爱，还是用那张小奶娃的脸。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

她觉得有些羞-耻，真的，饶是她这么多年锻炼出来的脸皮，都觉得不够厚，要再练个几百年，才能抵得住。

裴有幸就当没听过后面那句话，叹了一口气道：“谢临，你出生的时候，修承早就被我毁了原身，你没有碰到过他，不知道他的厉害，如今的鬼界算是各自为政，四方统治，他当时可是统领着所有的修罗恶鬼，四方归一，势力强到可以与天抗衡。”

谢临是少年心性，骄傲张狂，无法无天，听裴有幸这样说，微微一哂，道：“姐姐是太高看了修承，还是太看不起临？与天抗衡算什么，我若是想，也能做到。”

裴有幸算是清楚谢临那个性子，怕他为了证明给自己看，一激动就去和上界开战，连忙道：“我没有小看你，我只是在说事实，你乖一点好不好？听我说完，再替我去一趟上界，找风其，将这些事告知他。”

谢临闻言，皱了皱鼻子，有些不开心，“我可听说，姐姐你堕神后，那些神官上赶着要逐你，你都不是上界的神官了，干嘛还要管这些事，自由自在的多好，你可以呆我这儿，陪我玩啊！”

裴有幸觉得这真的是小孩才能说出来的话，她摸了摸谢临的头发，温声道：“小朋友，无论别人做些什么，说些什么，那是他人的事情，与我无关，我只做我认为对的事情，若是因为某些事，便改变了初衷，那我便不是我了，也就没意思了。”

谢临拍开她的手，不高兴的道：“别人对你不好，你还要帮那些人，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

裴有幸哈哈笑了起来，像是在笑谢临的幼稚，她很快停了下来，漆黑的眼眸牢牢的盯着他，道：“谢临，你还记得你临死前的模样吗？”

谢临瞬间冷下了脸，冷声道：“记得，那又如何？”

裴有幸摸着他的头发，轻声道：“是不是很痛苦？就算如今成了鬼王，也忘记不了那时候的事情。好了，已经过去了，我也不是故意提起这件事，我是想给你讲道理，不要生我的气啊！”

谢临没看她，也没有理她。

裴有幸接着道：“我见过无数人临死前的场景，看到了很多悲剧，那时候，我就在想，我享受着无数信徒的信仰和香火，我的力量源自于他们，信徒成就了我，我能够做到的，就是当好一个神，保护这个世间大道，尽量减少那些悲剧，像你这样的悲剧。”

谢临抿唇，双手微微握拳。

“谢临，无论是人，神，还是鬼，都不可能孤身一个，有北方鬼城的众鬼，你才是北境鬼王，没有的话，你也只是孤魂野鬼，上界乱了，人间必乱，鬼界也不可能独善其身，我帮的不是那些神官，我帮的是我相信的人。”

裴有幸笑了笑，很温柔，“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事情，无关立场，无关是非，所以啊，谢临小朋友，能不能帮这一次？我只有你了，只能找你。”

谢临是真的不喜欢管这种事，他只喜欢打架，有架打便足矣，有得玩就好，那些正邪黑白的事情，他不想掺和，也不屑于掺和。

只是，此时看着眼前七八岁的裴有幸，他感觉胸口的地方，仿佛有什么东西震动了起来，一声一声，像是心跳。

谢临觉得这种感觉很奇怪，他冷着一张雪白漂亮又可爱的脸，道：“就一次，我帮你了之后，你留在北城。”

让她留下来，他想知道，胸腔里的到底是什么。

一只鬼，早就死了，怎么可能会有心跳？

谢临觉得方才这样说，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又赶忙补了一句，“留在北城，陪我玩，等我玩厌了，你才能走。”

裴有幸没有想太多，道：“我如今可是被鬼界追杀，你不觉得麻烦，那我就留下。”

谢临没有说话，心想：“你算什么麻烦？”

废寝忘食玩了一天，谢临将两人变了回来，他吩咐鬼侍给裴有幸安排了居所，他抽空去了趟上界，告诉风其这件事。

风其听说是裴有幸要他上来，便急着问她的行踪。

谢临脸部红心不跳的扯谎道：“走了，说完就走了，别问我，不知道，自己找。”

从上界回来，风其敲响了裴有幸的房门，懒懒的倚靠着墙面，声音拖得老长，“姐姐，姐姐，我从上界回来了，你相信的那位帝君看着像是个好货，就是话太多了，吵得我好烦。”

“你快开门啊，姐姐，在上界第一次见的时候，就说要请你吃北城的饭，好不容易你才来，赶紧出来，我请你吃饭，快点啊！”

裴有幸真的有些不想理他，吵死了，可是小孩子就是那种性子，特别是这种争强好胜的小朋友，自己要是不出去，他得在门外喊一天。

她拿了帷帽，走去开门，看到谢临墨发披散，鬓角的发丝被吹拂的有些乱，便道：“你的头发，不需要梳一下，乱了。”

谢临满不在乎道：“不用管。”

裴有幸道：“好歹是鬼王，注意下身份。”

谢临道：“那你帮我梳。”

裴有幸有些哭笑不得，“小朋友，你自己没有手吗？”

谢临背过去双手，耍赖道：“这不就没有了嘛？你也说了我是小朋友，小孩子都是没有手的，要大人照顾。”

裴有幸怕了他，让他进来，坐到梳妆台前，替他梳头发。

谢临看着铜镜里，他和裴有幸的身影，忽然道：“我记得，我还活着的时候，我阿娘就是这样替我束发。”

裴有幸沉默了片刻，道：“所以，你想让我叫你乖儿子，不行不行，这样我吃亏，我做你阿娘的祖宗都嫌老了，不能叫，真不能叫，太不合适了。”

谢临：“……”

他微微咬牙道：“老人家，你嫌弃我岁数小，我看我叫你姐姐时，你应的倒欢快。”

裴有幸道：“没有，你污蔑我。”

谢临道：“我才没有污蔑你，这是事实。”

“你就污蔑我。”

“我就没。”

“你就有。”

“我就没。”

“你……”

裴有幸还想反驳，可是说不话来了。

谢临小朋友就只会耍赖，不想听她说话，就把她嘴捂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