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腾的血海之上，两个巨大的气旋正发生着剧烈的碰撞，它们一为深红一为墨黑，各自散发着磅礴的气势，一时间天象骤变，雷蛇频频闪现，在那红色风暴的中心，一只如山峦骇人的血爪冲天而起，划破高空的乌云向着前方压去……

下方的安洁紧紧握着自己的手，艰难地在狂风中漂浮着，她努力地抬起头望着交战的双方，不禁闭上了眼睛，“女神大人……”

她祈祷着，这场战斗能尽快迎来一个没人有受伤的结局。

就在血爪向着墨黑暴风眼扑下去之时，那只庞然的骨爪再次出现，又一次顶住了杰帅的全力一击，而这一回，同时响起的还有那一句号令——

“血海……”

架住血爪势头的骨爪好似巨力环绕一般，竟直直将血爪推了回去，下一瞬间，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只见骨爪像是要把血爪捏碎一般掐在手中，伴随着达左的最后一句呐喊：“大杀伐诀——”

骨爪带着无法抵挡的气势轰然握紧，其中原本傲然的血气霎时消散为了百米血雾，先是直接冲散了血色风暴，接着继续向着四面八方扩张……

“噗——”

风暴消失之后，显露出来的是杰帅那布满血痕的身躯，他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整个人越发狰狞起来。

恶之形态的达左亦从消散的暴风中现出自己的身形，高高的骨角率先穿透血雾来到杰帅面前，他一改以往亲切温和的模样，现在的达左眼中透露着盛怒。

“你，到底在谋求着什么？”

如同猛兽的叩问，传进了杰帅的耳中。

“呵呵……”杰帅却自嘲般笑了，明明处于颓势，却好似越战越强，他抬起头向上看的那双眼中，鲜红的战意越甚了，“你不明白吗？”他握紧了拳头，凝聚着周围的血气，红光闪烁的血珠环绕在他的身体周围，汲取着主人身上最后一点生命力的同时，将赐予他立于不败之地的力量，“为了从神罚之下活下来……需要前所未有强大的力量，为此，我们之中的每一个人，都做好了万劫不复的觉悟……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前往炼狱的途中，只有我一个人……”

血气发出赫赫之声环绕着杰帅开始旋转着，他身势微蹲，右拳后拉，眼中……只有达左一人。

轰——

他出拳了，速度之快使得下方的血海都在不安地震荡……

然而。

“你……”

达左只用一只手便将杰帅的重拳挡下了，骨爪慢慢握紧，任凭杰帅如同野兽一般嚎叫着，那记重拳就是不得寸进。

“做得到吗？”达左反问说。

杰帅咬着牙，双瞳越发鲜红的他似乎即将失去所有理智，却在这时听达左说：“这样傲慢的你，做得到吗？”

“呃——”杰帅突然怔住了，暂时停下了手中的挣扎。

“你，为什么可以傲慢地认为，牺牲你一人，就可以让所有人获得幸福？”

杰帅死死瞪着他，怒吼道：“除此以外难道还有其它办法吗？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自己最为爱惜的事物一个个走在我前面然后消失吗？！”

“即便如此，那也是她们的选择，不是吗？你所谋求的，一个人的荣耀，凭什么就不能属于其它人？”达左步步紧逼，俯下身躯，用他那空洞而深邃的眼眶审视着面前的人，“还是说，你在害怕？害怕独自一人……所以你宁愿选择，将这种哀伤留给别人，自己却选择了最轻松的一条路……这是保护吗？还是懦弱？”

突然，达左抓着杰帅的拳头，一把将其扔向后方，而他自己也在下一刻弹射而出，追了上去。

“唔！”

达左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了杰帅的脸上，“在你眼中，究竟看见了什么？”他抓着杰帅的脖子，质问道，“如果霍夫曼是错的，那么他的错，并不是选择了一条由鲜血铺就的道路，而是因为你在作茧自缚。不要决定任何人的命运，不要停止选择……”

杰帅抓着他的手，嘶哑地回答：“怎么可能有那种随心所欲的事情……”

“有。”达左却笃定地说，“你想要的话，就一定有。”

“嘁——”杰帅只是不可置否地看着达左，咬着牙想要从他手中挣脱，可就在这时，他挣扎的动作停滞了半秒。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杰帅忽然好似听见了芙兰的哭喊，明明身处于独立的幻境，别说是声音了，就连最纯粹的魔力都很难渗透进来。

可不知怎地，杰帅却没法忽视自己的这个错觉。

所以在与达左的缠斗中，他失神了。

在高手的战斗中，一瞬的失神便意味着溃败，达左左手一记骨爪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的胸膛中央，顿时杰帅整个人就像弹弓中的石子一样猛地倒飞了出去。

同一时间，杰帅构筑的幻境终于破碎了，安洁脚下的血海也停止了翻涌，随后便化为虚幻的光粒彻底消散，荒原深色的大地再次出现在眼前，让她安心了少许。

飞出去的杰帅直接冲破了幻境，重重摔在了地上，也是在这时……

第152章 黎明

“笨蛋杰米！赶快给我清醒一下啊——”

小桃微弱的喊声从几百米的远方传来，安洁即刻往那个方向看去，便看见了在那冲天的黑雾前方，小桃正在不顾一切地奔跑着。

“小、桃……”嘴角还挂着血痕的杰帅咬着舌头试图从地上爬起来，却因为力竭脚底一滑再次摔在了地上。

安洁见状想上去把他扶起来，却被达左按住了肩膀。

“老师？”安洁抬起头，便看见了达左那双静如冰湖的血瞳。

“别去。”他看着前面说，“有些时候，我们都应该放下自己那一点点傲慢，沉下心来，细细去看……”

安洁重新望向前方，杰帅再次站了起来，虽然步伐有些不稳，身姿有些踉跄，但是，他站了起来，并奋力向前走着。

“小桃！！”他的全力呼喊，似乎终于让远处的小桃慢下了自己的脚步。

“哥哥？”

可就在她回过头的那一瞬间，沾染了黑暗的巨锤冲破黑雾直直向她身后袭去……

“不——”

杰帅撕心裂肺的叫喊传遍了整个荒漠……

安洁闭上了眼睛，不安地抓着身边人的手。

而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

一名象征着勇气的少女举起自己那纤细的双手，挡在了小桃前方。

轰——咔、咔……

巨力之下，那双手如同细木一般简单地折断了，锋利的断骨直接刺破她手臂上的皮肤暴露在外，少女无可奈何的哭嚎着，却依旧坚定站在自己的朋友面前，双手折断的话，还有手臂，手臂折断的话，还有双肩……她就这样支着鲜血淋漓的两条手，站在了已面目全非的杰米面前。

“醒过来啊！”小南用尽自己所有力量喊说，“快想起来啊！你的名字——”

巨锤在即将击中小南额头的前一刻停了下来，狂风吹起她的头发，带走那少数几缕飘向后方……彼此之间不过相隔咫尺，眼泪早已模糊了小南的双眼，让她看不清杰米的样子，却不妨碍她说出自己心里的话：“你是杰米啊……那个永远不可能认输的杰米啊……现在，你要是输给了自己……杰米……会伤心的啊！”

那一刻，黑色的血管减缓了向上爬的速度，杰米嘴里似是发出了一个音节。

“我……”

她那双被黑暗渐渐侵袭的眼中，黯淡的亮光正在剧烈动摇着，手握巨锤的手开始颤抖，似是杰米在与名为“自己”的怪物奋力战斗着。

“小、小南……”小桃无比心碎地看着昔日的同伴双双变成了眼前这幅模样，愧疚使得她甚至不敢上去搀扶，两腿失去了力气一般跪在了地上。

“我……”这时，杰米再次开口了，然而，却也是最后一次，“对不起……”

黑暗，终究还是蔓延了……

看着它冲破了天空，希丝缇娜举起了手，炮台火光闪亮，即将给予可悲之物以了断。

然而此时，异变横生。

“到此为止吧。”

从未感受过的威压渗透进了在场所有人的内心，在那透露着一丝明光的天际，一只遮盖天幕的大手从虚空裂缝中伸了出来，如顺手拾遗那般，将在场隶属于罪业刀锋的所有人抓在了手里并顺势晃向天空的另一端，紧接着便消失在了虚空的对岸。

“那是……”薇安娜看着深蓝的夜幕中睁开的那只漆黑之眼，心生警戒。

那只出现在穹顶中心的眼睛扭动着，观察着在场的所有人，然后将视线停留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许久不见了，达左……”

达左抱着手，冷冷地看着那只大眼，“你的出场方式还是一如既往地令人生厌啊，卡恩。”

“呵呵。”来者用沉声的嗓音笑了笑，“看来是你我许久未曾交手，让你有些不习惯啊？要不现在就过上几招……让在场的各位都有机会试试自己的深浅，就当是我的赔罪了，怎么样？”

漆黑之瞳透露出的恶意，让雪蜜都动弹不得，她看着卡恩把视线投向趴在地上的邪龙，随后便听他道：“若是不战……那我顺手把这幼龙接回去，你们也没话说吧？”

达左依旧沉默着，似乎是在等待什么。

两位女武神见他没有动作，便选择原地待命。

薇安娜则显得有些生气，她瞪着卡恩，回话道：“区区一条龙，在我的剑面前竟然敢说要带走我的人……”时弥剑闪烁着七彩流光，仿佛是回应着薇安娜的心情那般，整个剑身都炙热起来，“真的有种……你便试试。”

她认真起来的样子，连达左看了都要先怂三分，然而卡恩可同样是个不怕事的主……

“呵。”他轻蔑地笑了笑，“时弥剑……千年的封印，怕是让你的剑锋都钝了吧？全盛的神剑姑且不论，区区一副剑鞘……”漆黑之眼猛地完全睁开，真龙的气势如同化为实体一般重重压下，让实力较差的雪蜜、安洁直接跪在了地上，“不知自己面对的是怎样的存在，就胆敢亮出剑锋！所谓神剑，着实是个不错的笑料！”

黑龙的嗤笑传遍了断龙崖，震撼着所有人的内心。

然而，也正是此时。

“谁是笑料，我看你有时候也分不清吧，卡恩。”

象征着传奇的话语从后方响起，头戴银白面具的男人自地平线升起的黄沙中缓缓走来，而在他的身旁，还跟着一位身穿白大褂的女子，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时隔多时再次出现在安洁的面前。

“希琳医生……”也许是出于久别的喜悦，安洁颤抖着声音说道。

卡恩第一次显露出意外的神色，漆黑之眼微微闭上，仔细打量着希琳身边的人。

“这可真是意料之外的惊喜……怎么，你终于肯从你那个伪造的棺材里爬出来了吗？卡威曼……”

此时，两位女武神都显得有些惊讶，共同望向那位有些陌生的男人，眼中闪着无法言喻的情感。

“啊。”卡威曼应了一声，“我只是出来做更重要的事情罢了。所以，现在是怎么样？来过过招吗？我可是很久没找人练手了啊。”

“呵呵……哈哈……哈哈哈……”卡恩大笑三声，留下一句：“有趣，着实有趣，这样的话……我便在终焉之所，等待你们的到来……或早或晚……终相见……”

呼地一声，卡恩消失了，只留下上空一点残云……

破晓的黎明亦于此时到来，残云闪动着淡白色的边框，衬托着地平线的深蓝渐渐向着灰白渐变……

终于，朝阳从山岚之间露出一点点白光，它穿透千万重残云，照在了所有人身上。

已然完成使命的女武神看着自己的手渐渐变得虚幻，抬起头最后一次深深看了达左一眼，达左牵着安洁的手来到她们面前，一时间亦不知作何言表，他斟酌多次，颤抖着双唇，最后只是笑着给予她们最简单的一句话。

“谢谢……”

两位女武神互相望了一眼，双双展露出如同日辉那般耀眼的微笑，希丝缇娜看着法芙莉娜说：“最后，还是找到了，不是吗。”

“啊。”法芙莉娜点了点头。

随后，两者再次一同看着达左，她们牵着手，留下了自己同样一直想说的话：“我们也谢谢你。”

“那个如耀阳一般指引我们前进的人啊……”

她们伸出手，留下自己最后那句话：“谢谢你……一直以来都是……”

在那熟悉的笑颜消失的那一瞬间，达左伸出了自己的手，只不过当他想要紧紧抓住她们的时候，却发觉自己手中的热度，是属于缇娜以及莉莉娜的温暖。

她们脸色苍白地倒在了达左的怀中，禁闭着眼睛，但是看达左的脸色，便能推测她们并无大碍。

达左紧紧抱着两个人，一直说着谢谢。

安洁就站在他身后，感受着前世今生所传递出来的心情，久久驻留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