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

一场惨绝人寰的天灾。

至少世人是这么描述它的。因为它来得毫无预兆，也无法阻挡。

“小桃！抓住我的手！快！”

“哥，啊——”

因为虚弱，衣着破旧的小女孩在搭上兄长的手之前摔了一跤，膝盖在粗糙的石制地面上蹭了一下，让她发出了令人心疼的惨叫。

“小桃！”

她膝盖上密集的脓包也因为这次剐蹭破开了，红色的血混杂着略带橙黄的体液流了出来。

“哥……好疼……好疼！”

万千的人们死去了，毫无意义地。

在那个不忍回首的时期，整个霍格尔镇都被恐慌笼罩。人们想要逃，以为只要及时离开那个地方，死亡便不会尾随其后，但是他们不能。

痛苦如同死亡一般具现化了，它出现在霍格尔镇每一位居民的身上，似乎只是一日之内的事情，密密麻麻的、看着让人作呕的脓包爬满了每一个人的皮囊，而无论它是否如同其拥有者所宣称的那般高贵，从乞丐到高官，从少年到老妇，从屠夫到医者……皆染上了这个可怖的怪病。能幸免的，唯有少数几位实力强大之人。

混乱的人群中，同样虚弱的红发少年紧紧拥抱着自己的妹妹，看着突然闯入贫民窟的卫兵发了疯似的把手中的长枪向手无寸铁的乞丐递出，鲜血顺着枪杆滴落，染红了风化的地面，却改变不了卫兵将死的事实。

“杀光！把他们全都杀光！一个都别放过！赶紧放把火把这里烧了！都烧了！”

缠着厚厚绷带的镇长坐在轿子里，歇斯底里地叫喊着。

暗巷中，躲在垃圾桶后边的兄妹哆嗦一下，瘦小的身躯蜷缩得更厉害了。

贫民窟的人正惨遭屠杀，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镇长听巫医说这种疾病是由“不洁”引起的，哪怕毫无根据，可镇长就是相信了，并将自己的怒火毫无保留地撒在这片本就空无一物的地方。

天空中，乌云好似响应着人们心中的阴霾一般集结了。雷电的轰鸣隐隐约约从远方传来，冷风吹起地上残败的枯叶，带起一阵风沙涌进暗巷，让刚刚才鼓起勇气睁开眼睛的少年再次闭上了眼睛。

已经没法逃走的他，只能在心里向慈悲的女神祈祷，只不过，如果说女神只能满足他一个愿望的话，他是会选择恢复健康呢，还是终止这场屠杀呢……

“哥哥……我们到底怎么了……为什么那么多人突然就死掉了……为什么卫兵又要追杀我们呢……”

不安的妹妹颤抖着声音，想要从哥哥那里得到答案。

“呐，哥哥……让大家都死掉的，到底是谁……？”

少年没有开口，他也无法开口，光是忍受躯体上的痛苦就已经让他耗费了全部精力，哪里还有空去思考这种问题，只是他觉得，让人像蝼蚁一般毫无意义死去的，绝不只有疾病，被同类以毫无所谓的理由屠杀，比病死要悲哀太多了。

少年虽然还很年幼，但比起同年人无论是心性还是智力都要高出许多。这就是为什么无依无靠的两兄妹在瘟疫到来之前能在贫民窟活下来，只是在瘟疫爆发的当下，他们跟其它人一样迷茫而无助，只能缩在阴暗的角落里，祈祷不会被卫兵发现，可是……那又如何呢，即便不会被其它人杀死，但死亡依旧不会放过他们。

又奈何好景不长……也或许是死神的恶作剧，两兄妹最终还是被发现了。但是，他们没有被当场处理掉，而是被带到了贫民窟的一处空地中，在那里，还有其它数十名老弱病残。他们被卫兵围在中间，仿佛等待着审判。

人群的一角，少年用银色的双瞳环视着周围的人，他看到身着黑色长袍的男人从卫兵之间走了出来，而让人惊讶的是，在他裸露的手上，并没有看见任何脓包。

那个就是巫医，少年心想。

“不洁啊……”巫医绕着空地中心的人群走了半圈，口中说道，“真的是不洁啊！”他往后招了招手，卫兵们便举起了手中的火把，“让这一切都结束吧……”他低沉着声音说。

随着巫医一个往前投的动作，数十根火把飞上了半空，在人群惊恐的眼神中，点燃了他们身上的粗布衣服，然后是头发，之后是全身……

最先被点着的那几个人因为痛苦站了起来，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想要往外跑，可是刚刚站起，就被卫兵用木棍狠狠地敲在脑袋上，随后便倒在地上，不再挣扎。

妹妹因为恐惧紧紧闭上了眼睛，因为在她看来，这一幕仿佛人间地狱。

哥哥却因为愤怒死死看着这一切，在他看来，这一切都仿佛一场闹剧。

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他护着身后的妹妹在肆虐的火光中站了起来，卫兵看见了，二话不说就是一棍子招呼了上来，在那一瞬间，少年看着卫兵的眼神却变得无比平静，银色的眼瞳仿佛千万年的坚冰，失去了所有波动……失去了所有怜悯。

“黑暗……”散发着黑气的血丝爬上了他的脖子，就连说的话都开始失真，“终将……”他举起了手，一团黑雾旋转着在他手中汇聚。

第136章 霍格尔瘟疫

“败于更深的黑暗。”

……

霍格尔镇外几公里处，一小队人马正埋头走着。可是突然，走在最前面的高大男人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团长？”他身后的女人问。

男人没有回话，只是望着霍格尔的那个方向。

“你刚刚……是不是说霍格尔现在正起瘟疫？”

女人点了点头，“是，所以现在我们才打算绕路的。”

“可是……”

“嗯？”女人有些疑惑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是……”毫无预兆地，一股通天的黑气从霍格尔的中心喷涌而出。

“自觉醒堕灵……”

此话一出，所有人口中都发出一声惊呼，“在那里？可是为什么……”

男人摇摇头，回答女人的疑问说：“没有为什么，自觉醒堕灵的出现毫无规律可言，可既然现在刚好被我们撞见……不能放着不管。”

“团长……”女人看着他的表情，正了正色道：“请指示吧。”

男人转过了身，面对着众人朗声道：“虽然事发突然，但是各位……现在在霍格尔镇，有一位迷路的孩子正等着我们……”

……

霍格尔镇通往小镇出口的那条路上，一位少年背着自己的妹妹蹒跚地走着。

“哈……”

在他身后，所有想阻止他前进的人都体无完肤地倒在了地上，而在他面前，还有最后一个人……

身上缠满绷带的镇长颤抖着他的肥肉很识相地给少年让路，走到了一边。

“别……别杀我……”

少年没有看他，只是跟没事人一样从他旁边路过。

“走吧，我不会杀你的。”

镇长闻言，如获大赦，跌跌撞撞地开始往反方向跑了起来。

可是突然，一根漆黑的尖刺从后方袭来并准确贯穿了他的心脏，“咔……”

“可就是你的不对了，难道不知道撒谎是穷孩子必备的技能吗？”

少年嘲弄地笑着，收回了从自己掌心刺出的尖刺，然后继续背着自己的妹妹往前走，走也不回地。

他知道，从今天开始，霍格尔镇已经彻底完蛋了。

所以，他要带着自己的妹妹，去别的地方……

“小桃……”他呼唤了妹妹一声，却没有回应传来。

“又生气了吗？不理哥哥呢……

“小桃，今晚想吃什么？哥哥去给你找，别生我气了嘛……

“呐，你看见了吗，刚刚镇长死了，呵呵，真是难看的死相啊。那种人渣可不就是该死吗，可是其它人也死了……无论是鸡贼的小格，还是被你嫌弃的小胖，曾经给过我们剩饭吃的安大妈，给我们旧衣服穿的约翰大叔，教会我们偷东西自己却只会捡破烂的老尼克……”

“哈……”他再次吐出一口气，在少年的脖子上，黑色的血丝不安分地涌动着。

“还没有杀够吗……还要死更多人吗……”他冷笑一声，自嘲道：“也许我意外是个大人渣也说不定……”

少年一步一步走着，直到走出了霍格尔镇外几百米，一群人出现在他面前。他抬起头，看见一位如黑熊般强壮的男人正向自己走来。

“别靠近我！”虽然没有从男人眼中感受到恶意，但出于本能，少年还是如示威一般喊道。

但是这并不能让男人停下来，少年一咬牙，一股黑气在他周围升腾起来。

然而下一瞬间，男人宽大的手已经放在了少年的头上，“孩子……”他半跪了下来，直视着少年的眼睛，“已经没事了。”

“诶？”出于某些震惊，少年睁大了眼睛。

“把她交给我们吧。”男人看着他点了点头，随后一位女人走上前来，抱走了妹妹，“一切都会没事的，好吗？”

少年不服气地摇着下嘴唇，握紧了拳头，“很多人死了……”

“啊，我知道。”

“大家都死了……”

“啊。”

“毫无意义地……全部……”

“嗯。”

“无论他们生前做过什么事情，曾经有过怎样虔诚的祈祷……”

“嗯。”

“在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神，哪怕有，神明对她的子民也不会有任何怜悯。”

“不是的，孩子。”

少年拍开他放在自己头上的手，哭喊道：“那你倒是说说有什么不对啊！”

男人用充满柔情的眼神看着他，回答说：“女神的心思我们无法揣度，也没法强迫她一定要给予所有人幸福……但是至少，孩子，你感受到了吗？此时此刻，女神正在注视着你……”

少年用手背挡着自己的眼睛，“为什么不早一点……”可是水珠还是从缝隙中滚了出来，滴到了脚下已然干涸的大地中，“为什么不早一点……”

……

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少年和他的妹妹已经大变样了。

至少不再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尤其是妹妹，现在已经成长得落落大方，活泼可爱。

普登戈镇一个旅店门前，杰帅把手插进自己裤子的口袋，仰着头微闭着眼睛，靠在墙上站着，好似在等谁。

“哥——”小桃从另一边跑了过来，扯了扯他的袖子道，“芙兰叫你快点过去，再不走就不管你啦。”

杰帅点点头应道：“好好。”

再次看了旅店的栅栏门一眼，确定没有人出来，他便打算随着小桃一起离开。

可是刚走没两步，一群人就推开栅栏门有说有笑地走了出来。

为首的是一位金发红眼的青年，他被少女们簇拥着，一脸无奈地说：“又叫我请客？喂喂，明明有一位移动金库在这里为啥总是想着剥削我这位老年人……”他说着，看向了前方，正好就看见了打算离开的杰帅。

“哦哟。”达左露出了有些意外的表情，“这不是杰帅团长嘛，真是巧呢。”

杰帅笑了笑，转身对他说：“这次是专门过来告别的。”

“哦？你们要走了？悬赏令不做了吗？”

“资料失踪的情况下悬赏令已经接不了了，但我们不打算放弃任务目标，所以……嘿嘿，先走一步啦。”

“这样啊……真够意思呢，还特地过来告诉我们。所以你们还是打算去断龙崖试试运气吗？”

“对。”杰帅点了点头，看了他身后的女孩们一眼，“你们有什么打算吗？”

“现在还没决定的说，但是有缘分的话……我觉得我们不久之后就会再次见到的。”

“说的也是。”杰帅最后深深看了达左一眼，转过身去挥挥手道：“那么，有缘再会。”

“拜拜~”达左冲他挥了挥手。

小桃看见哥哥已经说完了，拉着他就是一阵狂奔，“快走啦！你又不知道芙兰最讨厌的就是等人，小心她克扣你零花钱！”

“哈？她又扣我零花钱？明明我才是团长？”

“你还好意思说！明明你才是团长为什么什么事情都让芙兰安排啊笨蛋！”

“我那不是委以重任吗！”

“洗内裤算什么重任啊！”

“不是重任……那你来？”

“去死啦变态哥哥！”

杰帅哈哈笑着，不知哪来的自信倒退着跑步，殊不知。

“喂你身后那是——”小桃刚刚出口，杰帅后脚已然踩空。

噗通一声……杰帅毫无意外地掉进了河里。

需要补充说明的一点是，普登戈镇里边的河可不怎么干净，非要形容的话，大概相当于两条恒河。

看着河面上飘荡的那些污物，小桃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下芙兰可就不只是发脾气那么简单了……”

“救命啊小桃！我唯独不想被屎溺死啊——”

“谁管你啊！！”

（四千多字，不好憋，所以就别以为我在偷懒啦，只是写一点没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