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新贵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了一根放在炭火上点着，然后深吸了几口，问蒋建龙：“你想学什么东西，我让我读技校怎么样”？

蒋建龙在学校时，对篮球一直很痴迷，成为一个专业的篮球队员，对于别的专业，毫无兴趣。可他知道，这梦想已经没办法实现了。蒋新贵问他时，他脑中一片雾水，一时想不出什么好的专业来。

这时，村里一个六十岁剪一头半短发的老人说道：“读技校我看不行，我那大孙子以前好听话的，读了技校后，就跟变了一个人，不是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就是日夜呆在网吧里。不着屋。”

另一个老人说道：“是，我那外孙也是，到技校才几天，就被学校里年龄大的混混打了一顿，那里面又乱，而又学不到什么东西”！

蒋建龙对此也是深信不疑的。而蒋新贵听着也半信半疑。这时，留着一头短发的一位老人问蒋建龙：“你想不想干照相这一行”，

蒋建龙问“当摄影师”。

老人说道：“嗯，我有个侄女在市里一个大型的婚纱公司跑业务，她说，她们公司刚刚开业，现在正在招摄影师学徒”。

一个老人接口道：“以后当个摄影师也错嘛，干活又不怎么累，又体面。”

短发老人说道：“是啊，这门手艺学熟了，你以后就可以开个专门的照相馆了，帮别人照相”。

蒋新贵问儿子：“怎么样，想不想学”。

蒋建龙在外打工，做保安员。突然要他做摄像师这一职业（职业不分高低，说是那样说，但现实职业本就分了高低，）他听着忽然有种即将改变命运的感觉。蒋建龙欣然的答应了。蒋新贵见儿子答应了，便立马向短发老人道谢了：“那麻烦老人家，跟你侄女说一声，把蒋建龙介绍过去，我在这里先谢谢你了。”

老人说道：“都一个村的，用不着说这种话。”

蒋新贵随后又要老人侄女的电话，保存在了手机上。几个老人和蒋新贵围绕着摄像师这个行业又聊了起来。刘静花躺在床上，听着他们聊着，半躺在床上。渐渐的睡觉了。蒋建龙扭过头，看着闭上双眼安祥而又温和的外婆，心里特别害怕，他怕外婆一闭眼就再也不会睁开了。

这了不久，饭做好了，村里的几个老人应邀在刘静花家吃过午饭后，老人们其乐融融的又开始聊了起来。可聊的都是些与蒋建龙不挨边的小事，他也就没怎么听下去，此时村里的那一位短发老人的三岁孙女来了，她嚷嚷着，吵着要走。蒋建龙为了让小孩子不再吵闹，就拉着小孩，陪她一起在院外玩了起来。

蒋建龙一会追着小孩跑，一会小孩追着蒋建龙在跑。两人不知玩了多久，蒋新贵走出了院子，他冲着蒋建龙喊道：“蒋建龙，过来，去给你外公放牛”。

蒋建龙便撇下小女孩，跑到了自己父亲身旁问道：“放牛”？

“是啊，你外公在家还有事要做，我们闲着也是闲着。能帮老人做一点便算一点。”

蒋建龙听着，便跟父亲去了。

蒋建龙四岁便跟着父母去了城里，所以，他虽然是农村人，但对于农村的生活并不是很了解。他跟着父亲到了牛栏边，见父亲把牛拉出来时，感觉这还是一件很新奇的事情，他望着结实的牛角、双眼烁大的大水牛。嘻嘻的在笑。

蒋新贵从牛栏墙面取下一根长长的细小而结实的尼龙绳。将它套在了水牛的鼻环上，牵着绳子栓着牛鼻子走。蒋建龙在牛后面看着这一幕，不免觉得有些残忍。可他一时竟忘了，他平时不知吃了多少牛肉。

冬天是枯燥而已寒冷的季节，在城里人们或许能感觉到他的寒冷和枯燥，可那并不深刻，只有到了农村，才能见到真正的冬季的变化。在农村，一到冬季，树枝上的叶子基本上都掉光了，地面上的草类多数枯死的倒在地上。田间地头的水稻也都全部收割，只留下一堆堆早已干枯的稻草裸露在龟裂的水田上。

走在田间地头听不见青蛙和蝈蝈的叫声，也看不见鸟儿飞过。有的，只是空寂的天地，早已长久不息的静静流淌的溪水。

蒋建龙跟在父亲的身后问道：“爸，这大冬天的，草早都枯死了，到哪里去放牛啊”。

蒋新贵道：“我找看哪里有池塘、水井的地方，在冬天不会枯死的”。

蒋建龙听着，四下望着了望。于是立马朝父亲喊道：“那个小山腰上有个池塘，不晓得草有没有被吃光。”

蒋新贵道：“应该有，以前村里放牛的人家多，现在出去了一大半，在家里务农的也都买了农机。村里现在养牛的也没几户了”。

说着，他往蒋建龙说的小山头上走去。走着，走着，到小山道的一处上坡路时，蒋新贵一时停了下来，而水牛也跟着停了下来，

蒋建龙见此，好奇的抬头往前一看，他见前面是穿着破旧的军袍，得先天性自闭症的吴傻子。

吴傻子嘴歪斜着，流着口水，手僵硬的拉着一头牛慢慢的下坡。按正常人的速度，下那条小山坡不到十几秒便可以把牛从山上牵下来。可他小心翼翼的花了一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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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傻子走下来时，蒋新贵朝他问候了他一声“吴叔，?你也出来放牛啊”！

吴傻子，瘸着腿，跨着大步，像个迟钝的机器人，一边走，一边扭着头，与蒋新贵擦肓而过，之后他发现蒋新贵的水牛后面还站着一个人，他迟钝的一边走，一边好奇的望着蒋建龙，在对蒋建龙仔细的打算了一会儿后，随后又牵着牛走了。

蒋新贵见吴傻子走后，牵着牛爬上了小山坡，蒋建龙跟在后面，当他们走到山腰时，他不禁走向父亲问道：“吴傻子居然会放牛了。”

“是啊，吴叔他妈带他放了六七年的牛了，终于还让他学会了。”

蒋新贵说完后，又向蒋建龙一头痛骂道：“以后别吴傻子，吴傻子的叫，你都这么大的人，还这么不懂礼貌，你以为你还小啊”！

蒋建龙听见父亲的责骂，感觉有些莫名其秒，但他没太再意，继续问道：“他不是有那个病吗？以前他走路都不看地的，时不时摔倒，现在居然会放牛了”。

蒋新贵没有再回答，看似对儿子的提问有些恼怒。对此蒋建龙也住了嘴，不再对这事喋喋不休。

父子两走到小山腰上，绕到一旁，来到一个如足球场大小的池塘边，池塘的水位几乎快要干掉了，水面上尽是一些细小的鱼苗掀起的水纹。在堤岸上长满了深绿色的野草，虽然有被牛啃过的痕迹，但还是留存了一些。

蒋新贵把牛牵到了堤岸上，停了下来，然后把牵牛的尼龙绳甩在牛背上，走开了，水牛左右环顾一下，便低下头开始啃食起来。

在冬季偏僻的田间，望着天与地，一切都显得格外的安静。牛啃食草地上的青草，冷风吹着。蒋建龙站在平阔的堤岸上，一道寒气钻入了他的肌肤，使他不自觉的全身打起了哆嗦。他唏嘘着自言自语道：“好冷啊”。

蒋新贵望着蒋建龙笑道：“我以前像这个年龄，在下雪的时候，也只穿二件衣服，还到山里到处砍柴。还洗井水澡”。

蒋建龙听着这话，以前从未听父亲提起过，他答道：“那不感冒啊”？

“那时农村人上了十五六岁都是劳动力了，天天干的都是体力活，体质都好的很，还怕什么感冒啊，我是和你妈到城里打工的时候，才晓得什么叫感冒的。以前在村里的时候根本就没感冒这个词。”

蒋新贵说完，两人各自望着水牛啃食着草地，目不转睛的一动不动。

不久，堤岸的对面走来了一个一拐一拐的穿着破牛仔、留着短发的青年男子。他提着一个塑料桶，衣袖和裤角已拉至漆盖，鞋也未穿，打出一双赤脚。蒋新贵隔着老远就叫喊道：“军武啊，这还是夏天哦，就穿着这么一点”，

刘军武一拐一拐的，边走边回应说：“你回来啦，这是帮你爹妈在放牛啊”。

“我岳母，这不……那个病吗，家里没有事抽不出时间来，能帮老人家做一点算一点。”

待刘军武走近一点时，蒋新贵又问：“拿个桶，弄成这样子在干嘛啊”？

刘军武走到蒋新贵身边，把桶放在地上，蒋新贵看见里面尽是些泥鳅。

蒋建龙好奇的把头伸过去，看是泥鳅，好奇的问道：“怎么弄到的，这么多的泥鳅”？

刘军武回答道：“在田里挖出来的，你在城里长大，连挖泥鳅都没见到过哦。”

蒋建龙每年过年回家都会在某个时段看到刘军武，但他只跟他父亲打招呼，还从未跟蒋建龙说过话，今天刘军武还是第一次和他说话。蒋建龙一时不知道如何给予回应。他为了不引起尴尬，抬头冲着刘军武笑了笑，之后，又好奇的望着桶里的泥鳅。

刘军武是个土生土长的农村人，生下来脚就残废了，读完了小学升初中的时候，脚不方便，学校里没有收，他便一直缀学在家跟着家里干起了农活。因为受教育的时间太短，他说话大大咧咧、土里土气，有种浓厚的乡巴老的感觉。他见蒋建龙一直蹲着在看泥鳅，便问蒋建龙：“想不想吃啊，想吃，拿到你外婆家去炒去。”

蒋新贵接口道：“哪里话，这种天气你刚挖出来的，哪里能要你的。”

刘军武道：“没事，我闲得没事想吃了，就到田间挖点，现在农村不比以前了，没人抢着田地挖，到处都是”。

蒋新贵推辞着：“不要，不要。”

刘军武见这样僵持着，也难为情的，于是又道：“那好，不要我就自己拿回去了”。

蒋建龙见他腿脚不方便，便先行将木桶提了起来递到他身边。刘军武接了过去，提着一桶泥鳅一拐一拐的往大队的方向去了。

刘军武走后，蒋新贵不禁又对蒋建龙说道：“现在农村里尽留着些老人和小孩，有那么几个年青的人，也都是一些残废的人。以后这地，谁来种哦”

蒋建龙道：“爸，以后我们回来种田好不好，不要到城里去了，在农村过也蛮好的”。

蒋新贵听了，一直在笑，却没说话。

蒋建龙见父亲把自己的话当作是开玩笑的，严肃的说：“爸，说真的，我们在城里过的日子好压抑的，我们家本来没什么钱，看到别人开豪车，住住大房子。自己却在城里帮别人打工，心里总感觉被压了一块大石头。

蒋新贵望着儿子争辨道：”那么多人还不是像我们家里一样，都在城里打工啊，有什么心里不平衡的，你想下我们搬到农村来住，你还没结婚呢。你到农村来，谁还愿意嫁给你”。

父亲的这句话，又使他想起了刘星雨，他绕着头的又沉思起了。

蒋新贵又继续说道：“我跟你妈还不是想在农村里过一辈子，但社会现实逼的你要出去，你不出去，光种那几亩地，养儿育女的，又要供你上学，又要保证一家人的口粮。没钱的日子过不下去的。你看见人家去城里挣的钱多一点，不得不出去啊”！

蒋新贵停顿了一会儿，又说道：“我跟你妈也想好了，等你结了婚，我跟你妈老了，是得回农村里来住的。城市那种地方，容不得我们这些农村岀来的老人。

蒋建龙应道：“是啊，农村多清静，想吃就自己种一点小菜，再养些家畜。现在电视、电话、马路都通了，养老的话最适合了。”

蒋建龙笑道又说：“你两老想的蛮长远的”。

蒋新贵笑了笑，又沉默了下来。过了不久，蒋新贵突然想起上午在刘静花卧室里与短发老人谈起的事情，他不禁朝蒋建龙问道：“哦，儿子，今天村里老人说的那事，你到底觉得怎么样，如果你想学摄影的话，那我明天就帮你联系了。”

蒋建龙应道：“可以，就这样吧，当别的我还真没兴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