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行走在拥挤不堪且又狭小的道路上，稍有不慎便会被路边排烟管中喷射出的浓烟包裹。

越是深入，空气中刺鼻的气味越是浓重。路上渐渐出现一些配备着灰霾头盔呼气装置的行人。

“这些人戴着的装置有什么用？”我问道。

艾克回答：“过滤空气，但是用处其实并不大。”

“这里的空气污染对人体的危害其实很大的，对吗？”我又问。

艾克表情沉重，叹息着点点头。

我可不想因为一次任务把命搭上，于是决定去买三套空气过滤装置。向艾克打听哪里可以买，艾克却闷声不吭，不回答我。我又看向索拉卡，期望从她那里得到答案。

“很贵的。”索拉卡说。

“切~能有多贵？”

“最简陋、最低级的过滤装置，价格也超过了十万。”

十万……三套的话就是三十万……

我咬咬牙，心一横，决定不买。反正我还年轻，稍微吸收一些空气污染也死不了！

“不过，这里空气污染如此严重，本地居民能忍受吗？”

艾克冷笑一声，说道：“祖安人的人均寿命不到三十五岁，大多数都是被空气污染活活‘毒死’的。”

我惊讶地张大了嘴。

“那那那大家为什么还要住在这里？”

艾克语重心长地向我解释起来……

祖安下层的大部分居民都并不是本地人，他们起初想要去的地方其实是地面上的繁华城市皮尔吉沃特。然而，这些人却大都文化水平低下，并且还没有一技之长，在地面上没法正常生活，逼不得已只能来到祖安下层，在这污染严重的地下世界当劳工。

在祖安下层，劳工们的健康并不能得到保障，而地上世界以及祖安上层的管理者们也完全不会将祖安劳工的生死看在眼里。

但由于在祖安下层工作能获得极高的报酬，因而劳工们大都不关心空气质量、生活质量等问题，他们只在乎自己能拿到多少工钱。恰好，管理者们也只在乎有多少价值能被创造出来。

……

我听后，摇着头说道：“在这种环境下工作，就算挣了钱不也没命花吗？真是有够蠢的呢~”

长时间呆在空气严重污染的环境中，除非运气好，否则患病是必然结果，而且多半还是医治不了的绝症。在这种情况下，劳工们能挣的钱恐怕还不够自己看病。

“我说过了，祖安人普遍文化水平低下，没什么见识。就算你现在挨家挨户地向这里的劳工宣传空气污染的危害，他们也未必会当回事儿。”艾克说道。

“真能傻成这样的人？”

艾克苦笑着，紧紧捂住嘴巴，神情悲痛，眼中泛起泪花。

欸？！什么情况？！我是不是触到雷区了？

“昂……对，真有傻成这样的人。我爹妈就是。”艾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傻到用命赚钱，说着什么‘只要在努力努力就能搬出祖安去享受幸福生活’，结果……”

艾克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站在原地失声痛哭起来。

怎么会这样……

我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所措。我哪里会想到自己无意之间竟会戳到艾克心底的痛处。

善良的索拉卡走过去轻抚着艾克的后背，用温柔的话语安慰起他。

我深吸一口气，刺鼻的空气令我想要呕吐。

是啊……怎么会有人傻到愿意活在这种地方呢？当然没人愿意，都是为了生活……

艾克很快便停止了哭泣，捏了捏鼻子，自我嘲笑道：“瞧我，年纪都这么大了，还喜欢哭，真惹人笑话。”

艾克跟我一样也才十五岁，还未成年……

“阿银，我想说，”艾克鼻翼翕动着，“其实假如我没能受邀去到英雄联盟魔法学院见识世界的话，很可能也会傻傻地待在祖安下层度过一生。可这真的不是祖安人的错……”

我默不作声，只是点点头。

人群忽然骚动起来，我朝着骚动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人高马大的壮汉正在敲着一户人家的房门，并口齿不清地说着：“蒙多~蒙多医生来了~这儿~需要医生吗？啊呜啊呜。”

壮汉衣衫不整，舌头横在嘴外，说话的语气也怪，怎么看都是个傻子。

当房门打开后，一位面黄枯瘦的妇人走了出来，剧烈咳嗽了一阵后，以虚弱的声音对壮汉说道：“蒙多医生，我们身体都很好，不需要医生。”说完，她还向壮汉鞠躬致谢。

之后，妇人关上了房门。

被称作“蒙多医生”的壮汉傻里傻气地默默自己乱蓬蓬的头发，而后左摇右摆着往前走去，留下一个滑稽的背影。

蒙多医生周围一圈的行人都低着头保持着沉默，唯有我忍不住笑出了声儿，并拉扯着艾克的手臂说道：“你快看看那边儿的傻子，怪搞笑的。”

眼角还带着泪渍的艾克只是尴尬地笑笑。

我的笑容逐渐凝滞……

看来艾克仍对我心存芥蒂。

“阿银，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艾克忽然说道。

“关于……你父母的吗？”我无比小心地问道。

艾克摇着头说：“不是。”

接着，艾克将故事娓娓道来……

在七年前，祖安下层区曾爆发过严重的瘟疫。

最初感染瘟疫的人只有区区数人，但由于祖安不见天日，加之环境极差，因而使得瘟疫得以在祖安肆意传播，根本无法得到遏制，最终覆盖了整个祖安下层区。

再后来，瘟疫有了向上层区蔓延的趋势。

为了彻底隔绝瘟疫，上层区及皮尔吉沃特的管理者想出了一个最经济有效的政策：撤出所有健康的人，等到感染瘟疫者死完再重新开放祖安下层区。政策很快便落实，瘟疫感染者全部被留在了祖安下层区，伴以许多不愿意离开祖安的健康的人。

在通道关闭后，留给祖安下层区居民的只剩下无尽的绝望。

谁知一天过后，通道再度打开，下来了一位身着白衣的医生。医生出现在通道口之外的那一刻，很多瘟疫患者走出家门围观他。大家都在好奇是什么原因让他来这儿的。

之后，医生默默无闻地开始救助患者。

下层区仍健康的居民在明白医生是下来救人之后，纷纷前来帮助医生展开救治工作。

医生医术高明，他对症下药，许多患者的病情逐渐好转。

尽管每天都有病患死去，但祖安下层区的人们渐渐有了战胜瘟疫的信心，只要有医生在。

起初，医生只是孤军奋战，但几天过后，从通道处走出来了越来越多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可即便大家团结一致对抗瘟疫，可情况却并未好转，仍不断有健康者受到感染。

为了根绝瘟疫，医生不辞辛劳，夜以继日的排查原因，最终查清问题出在居民的饮用水源上。直到这时，祖安下层区的瘟疫患者才真正的从死亡边缘处被拉了回来。

直到后来，祖安下层区的居民才知道在全世界都决定放弃他们的时候，是医生力排众议，抱着身死祖安的决心孤身一人下到祖安下层区。正是在医生伟大品格的感染下，才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了拯救祖安的队伍中来。

……

“在那之后，医生并没有离开，而是选择了在祖安长久地定居下来，只为给这里的人们治病。”艾克神情凝重地说着。

“这个医生就是蒙多医生，对吗？”

艾克抿紧嘴巴，索拉卡代替他点了点头。

“蒙多医生之所以会变成你现在看到的这样，”索拉卡说道，“是因他感念祖安下层区的居民常常会遭受病痛折磨，于是苦心研发新药。但由于这里不能提供给他试药的机会，他只能以身试药，所以才会……”

索拉卡话音戛然而止，只余下一声长长的叹息。

艾克忽然傻笑起来，并说道：“那一年，就是这个男人给了我活下去的机会，同时给了我一个成为英雄的梦想……”

走在我们前面的蒙多忽然转过头来，眼神盯向艾克。

“哟~艾克~是~是~是你~啊~啊呜啊呜~”蒙多医生说道。

其实我们三人已经跟了蒙多医生很长一段路了，只是一直保持着距离。这一路来，我目睹了一家又一家人婉言拒绝蒙多医生的好意，并礼貌地向蒙多医生告别。

我明白了即使是素质极差的祖安人也会在蒙多医生面前保持礼节的原因……

艾克深深地向蒙多医生鞠了一躬，低着头郑重地说道：“蒙多医生！好久不见！”

蒙多医生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好~好久？啊呜啊呜~记不得~”

艾克面朝的干燥地面忽然被几滴晶莹的水珠打湿……

“不过~最近都~都没有~人找我治病了~”

蒙多医生显得有些沮丧。

我微笑着跟他说道：“蒙多医生，生活在祖安的大家现在都很健康呢！我想这也是医生您想看到的吧？”

蒙多医生忽然一惊，猛地一拍脑袋，口齿不清地说着：“啊呜啊呜！对！真是~太~太好了~”

接着蒙多医生便傻笑着往前走去，行走时身体仍如先前一般左右摇晃着。只是这次，我笑不出来……

艾克面朝的地面上又溅落了几滴液体，他以颤抖的声音说着：“谢谢你，阿银……”

我深吸一口气，心情沉重地说道：“没事。我们快去找沃里克吧，毕竟任务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