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自古便有楚地之称，潇湘巴蜀尽收其中，崇山峻岭，山水连绵。北有衡山岳麓，南有十万大山，东接扬州，西邻大理，可谓幅员辽阔，地广人稀。

而就在荆州通往大理国境的一条官道上，一架马车正慢慢悠悠地在这条路上驰行。马车不大，仅能坐下四人，马车的上面没有封顶，仅有一张破旧的草席盖于其上。好在荆州西南的气候比较宜人，否则大雪早就已经将这小小地车厢内给塞得满满当当了，哪里还有的这般的得意与快活。

马车的正前方，一名少年正叼着一根茅草，哼着曲调驱赶着马儿，他身手矫健，动作熟稔，仅穿了一件单薄的粗麻布衣，袖口处被他自己刻意剪开，撸上大臂，露出两只健硕的手膀子。

而马车的内部，一名光着上身打着赤膊的刀客慵懒地躺在软垫之上。他的身上布满了刀伤，仿佛这道道伤疤就是他身上那仅有的衣装。他的身旁摆满了酒坛，有的只喝了一半，有的则仅剩余一口空坛。而他微醺着脸，一脸满足地抱着这些酒坛，就像是舍不得它们一样，痴痴直笑。

“师父，去大理的路是这条吗？咱都走了好几个月了，都从夏天走到冬天了，这回你可别又记错路了啊。”赶车的少年说道，他一边赶车马车一边环视着周围的景色，似乎对于自己正在行得这条道路，毫无自信。

马车里鼾声如雷，似乎比起走错路，睡觉显得更为重要。少年有些无奈，他喝停了马车，不放心地起身钻进了车厢之内。

“这么大的人了，睡觉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少年摇头道，他在酒坛子堆里寻到了一块皮草，轻轻地将其盖在了醉汉的身上。

“盖......盖什么盖，我又没睡着......”醉汉一脸酒气地说道，双脚一把将少年盖上去皮草踢开，但是那双眼睛却是依旧紧紧地闭着。

少年叹了口气，说道：“是是是，你没睡着，那呼噜是我打得。”说罢，又将皮草捡了起来盖了上去。

“咱到哪儿了？出荆州了吗？”醉汉懒懒地问道。

少年将醉汉手里抱着的空坛子取出来，然后一个一个地扔出马车外，耐着性子说道：“出荆州？你怕是在做梦哦，咱已经在荆州转了五个月了！”

醉汉没有回话，少年见醉汉就像是个小赖皮狗一样死死地抱着最后一个空酒坛，无论少年怎么拉扯，醉汉都不肯松开，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

“师父，说要来大理的是你，然后来来回回指弯路的又是你，你到底想不想回去啊？”少年问道。

醉汉听闻，缓缓起了身，迷迷糊糊地说道：“好小子......现在......人长大了，开始知道数落起......你师父来了！我段一楼......自小生在大理......走这条路的次数......比你吃过的盐都咸。”说罢，他忍不住打了个嗝儿，酒气就像是一股无形的云烟一样冉冉上升，窜进少年的鼻孔中，让他恶心地差点儿吐出来。原来，这酩酊大醉的大汉就是当年以一人之力独战八大高手的武神段一楼，而他身边的这位少年，正是当年跟在段一楼身后的小道士清孽。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行行行，咸，你的脚最咸。”清孽捂着鼻孔嫌弃道。

段一楼一听似乎有些不乐意，他迷迷糊糊辩驳道：“臭小子！敢......占我便宜？我是说......我走这条盐的次数......比你吃过的路都多！”

清孽无奈地摇了摇头，将段一楼扶起来，连忙说道：“是是是，你走得多，我吃路，你走盐！”

段一楼一把推开清孽，涨红着脸，抬起手掌，骂道：“臭小子，信不信......我一掌......拍死你！”

清孽连忙点头，一把按住段一楼的手，说道：“信信信，我信！把我拍死了，回头你再闭着眼睛叫清孽，可就没人给你打酒了啊。”

段一楼听完清孽的话，缓缓地将手收了下去，他憨憨一笑，似乎觉得清孽的话有些道理。

清孽将段一楼扶倒，熟练地将皮草盖在了他的身上，这么些年过去了，他就像是段一楼的一个小僮一样，又是洗衣做饭，又是端茶倒水，几乎是操碎了心。

“我是不明白这大理究竟怎么了，是让你又念着要去，又拖着不肯去。唉......”清孽摇头道，说罢便转身走出了车厢，回到马车前，扬起了马鞭。

而车厢内，段一楼一个人默默地躺在酒坛与酒坛子之间，双目微睁，久久未眠。

马车徐徐前行，天色微暗。清孽见天色不早，便解下了马匹，将马儿牵到了路边的青草堆，然后取出了干粮，独自一个人坐在了路边啃了起来。

过去的这五个月内，他一直都是这样，独自吃着干粮，独自赶着车，每日只有清晨练功的时候，他才会与师父有所交集。要不然，就只有段一楼的酒喝完了，才会刻意爬出马车厢。他怀念着当初和易天行夏雪柔在一起时的日子，但是他也知道，这种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夏雪柔已经变成了武林上赫赫有名的“雪剑仙”，与他早已经不再是同一路的人，而易天行，则更是三年之内毫无音讯可言。当初他和师父一起跑去了祭剑山庄的后山，在剑冢的门口寻了好几个时辰，都没有找到进去剑冢的方法。最后，他们好不容易寻到了进去剑冢的方法，但是那时的剑冢之内，却已是空无一人。而自那之后，夏雪柔也没了踪迹，祭剑山庄摇身一变，成了欧阳千晟一个人的天下，他与师父最后不得不遗憾地离开了那片地方。

他不知道夏雪柔在他们走了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他明白，无论发生了什么，她肯定都有办法替自己脱困的。

“不知道现在，她在干什么呢？”清孽喃喃道，他咬了一块干粮呆呆地看着天空。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带走了晴日里最后的一丝温度。清孽扭过头，看向马车，听闻车内鼾声如雷，露出了会心的一笑。

“这样的日子，似乎也不错。”清孽笑道，他的的确确成长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