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河畔，一只青绿色的蛙静静地趴在水草之间，安逸闲适。它是一只蛙，在天下万物中，它算不上是最小，但却也不大。不知从何时起，这只蛙便已经趴在了它所处的这片水域，如一颗顽石，纹丝未动。周围的水面静如铜镜，无风来，也无浪起，它就这样安静地趴在这里，就像是等待着终结来临的老僧。倘若它能识别颜色，那它一定会倾倒在这月色之下，倘若它懂得色彩，那它就一定会发现，它周边的河水正在一点一点地被染成血红色。

可惜，它看不出来，它甚至连这渐渐升温的河水都察觉不出来区别，但是一道涟漪提醒了它，惊得它逃入了草丛之中。而这一道涟漪正是来源于芦苇中那两个飞驰的人影。而远处还有一位十二三岁的少年朝着这两个人影奔驰的方向赶来，那名少年正是司空雪。

司空雪气喘吁吁地跟着两个身影来到了洛水河畔，他虽坚持每日与易天行一同修习轻功，但毕竟体力有限，遂始终都无法跟上前面那两人的步伐。不过即便是如此，就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而言，这等脚力已属难得，哪怕是一个成年人也不见得能有他这般迅捷。

司空雪看着远处疾驰的二人，只见那二人一前一后，相互竞逐，一左一右，互不相让，大有龙虎相斗之势。不一会儿便在一片芦苇荡停了下来。司空雪停在原地，静静地观看着那二人的对峙。

只见芦苇之上，一名蒙面黑衣人单足立于芦苇叶尖，如同一只暂时停留的蜻蜓，四平八稳，纹丝未动，漆黑的面纱紧紧遮住他的脸颊让人看不清相貌；而另一名则是打着赤膊，披头散发，如同一只狩猎的猛虎，藏匿于草丛之中，伺机而发，这人正是那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侠——段一楼。

两人互相凝望，互不出声，仿佛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一般，安静地令人窒息。

段一楼半蹲在草丛之中，才刚与叶无锋大战一场的他，现如今着实是没多少体力去对付这蒙面黑衣人，那腰部原本包好的剑伤此时也因过烈的运动而崩裂，鲜血就像是晕开的彩墨一样在纯白的纱布上透出，然后沿着腰部的肌肉划过，然后滴在了略显湿润的泥土中。细看下去，这一路上，竟全是段一楼留下来的血迹。

良久，司空雪见那二人始终没有反应，不禁有些好奇，他上前一步，竟一不小心一脚踩进了水里，发出了声音。也不知是那二人是听见了水声还是纯属巧合，竟在水声响起之后的一刹那，双双朝着对方冲出，缠斗了起来。司空雪看着脚边那一滩河水，大惊失色，这河水畔竟已被染成了一片鲜红之色。

芦苇间，段一楼徒手与持着两柄短刀的蒙面黑衣人缠斗着，虽身负重伤但却也丝毫不落下风，只见他拳脚并用，掌掌生风，霸气之余根本看不出是一个失血过多的人使出来的功夫。而另一边黑衣人一边用短刀牵制一边后退，竟显得有几分吃力，若不是仗着轻功超绝，能步步先于段一楼，恐怕早已中招不治而亡了。

司空雪看着二人来回相搏，便如同先前的那只青蛙一般蹲在了芦苇之间，不敢动弹。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二人的动作，一边看还一边在脑海里寻着破解之法。若是寻常人遇见这一情形早就已经惊讶的说不出话了，更无暇顾及去研究那二人的武功路数了，可是司空雪却是不一样，他身负大仇，又深知武功的重要性，对他来说，旁人的每一次对决都是一场值得参考的学习范本。

蒙面黑衣人越战越觉得不可久战，可段一楼却丝毫没有给他留出周旋的空间，招招紧逼，步步相追，无奈之下，黑衣人只得从怀里掏出一颗泥丸扔向了段一楼。段一楼及时反映，一掌将飞来的泥丸拍开，顿时浓烟如焰般散开，如潮水一般袭来，将段一楼紧紧包裹其中，遮蔽住了他的五感。蒙面黑衣人见段一楼机会难得，便一跃而起准备开溜，可谁知还没等他踏出一步，那原本包裹着段一楼的浓烟竟如被狂风吹散了一般被段一楼那身边雄厚的内力而震开了。蒙面黑衣人大惊失色，匆忙之下只得扔出短刀，以拖住段一楼前追的步伐，可谁知那短刀刚刚脱手，便如同被磁力吸住一般飞入了段一楼的手中，正好成了他的趁手兵器。

蒙面黑衣人大感不妙，当即扔出了数枚泥丸，以求自保。可拿着刀的段一楼其实手无寸铁时可相比拟的，只是一挥，便将这方圆数丈的芦苇连同那飞出的弹丸一同斩成了两截。

还没等黑衣人反应过来，段一楼便已提刀冲至了黑衣人的身前，黑衣人大惊失色，只是一瞬段一楼便已一刀劈下将黑衣人劈成了两段。

顷刻间，段一楼只觉得手里的刀就如同劈中了一股空气一般，毫无实感。果不其然，他刀还没劈尽，那原本断成了两截的黑衣人便已化作无数乌鸦四散飞去了，只留段一楼一人站在芦苇之间。

“夜鬃山的鬼把戏......哼，有意思。”段一楼喃喃道，说罢便用力一摧，手里的短刀立马碎成了数片。

第73章 金蝉脱壳

司空雪惊讶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他不敢相信世间竟真有人轻功高到这等地步，与易天行相比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所处的位置正好能看清楚那蒙面黑衣人是如何偷梁换柱，金蝉脱壳的。

原来，那黑衣人早早地便在衣服里准备好了乌鸦来撑住自己的身形作为替身，然后用泥丸所爆出的烟雾遮挡人的视线，趁此空档从衣服背面逃出然后将替身留在原地，本体则是以最快地速度离开了现场，从头到尾行云流水，但并非瞒天过海，只不过以段一楼当时的视角，替身遮挡住了段一楼大部分的视线，让他察觉不到替身之后本体的动作，误以为眼前的人形就是蒙面黑衣人罢了。

司空雪缓缓地跑到了段一楼身旁，他将地上的短刀碎片捡起来，仔细端详了一番。

“现在要怎么办啊？好不容易追着的嫌疑人丢了，上哪儿去再找线索呢？”司空雪漫不经心地说道。原本那蒙面黑衣人是想来掳走司空雪的，可是正巧段一楼赶了回来，这才碰了个正着。眼下黑衣人逃脱，若是想再寻得些，无异于大海捞针。

“回少阳门吧，好歹知道对方使得什么功夫了。”段一楼喃喃道，他用手捂了捂腰间的纱布，然后便离了去。

少阳门内，易天行立于众人的包围之间如众星捧月，得意不已，而他身后的石辰海却是懊悔异常。石辰海知道他方才的失言对易天行造成了影响，但是迫于颜面，他始终都不愿开口道歉，尽管他的脸上已经写满了后悔。

而易天行却没有闲心去理会这些，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观察着所有人的表情。在他看来，现在这个情形，正好帮他筛掉了一大批嫌疑人。煞海帮、碎叶门、苍天门、万盅门这四个门派虽然刚到少阳门，但是也不能完全排除他们嫌疑，而此时易天行故意示意，说自己知道无妄之刃的下落，惹得这四个门派第一时间争相竞标，正好让易天行明白了，最起码这无妄之刃不在这四个门派的手里，所以这嫌疑犯的范围也就大大缩小了不少。

许蓦然萧冷涵遭人暗算是在昨天晚上，而四大门派都是今天早上才刚到的，一般来说，理应最先排除他们的，可是易天行却是不愿意就这么直接的排除他们的嫌疑，因为他觉得这四大门派完全是有机会提前派人来了洛阳，而后再于今日正式到访少阳门。他之所以会有这一层的怀疑是，是因为这四个门派分别来自大江南北，但却都是统一的同一时间到达了少阳门，光这一点，易天行便已经觉得蹊跷不已。不过就目前看来，至少无妄之刃跟他们没有关系。而且无妄之刃邪佞异常，一般人拿到了手上，若是没有一定的内力，根本就不能稳住自己的心神，更别提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其盗走了，就算真的盗走了，那也不能保证他能正常地从这少阳门走出去。所以，不可能会是一般弟子盗窃的。

这么看来，会盗走无妄之刃的嫌疑人就只剩下石辰海、萧冷涵、慧空大师、许蓦然这几个人了。而现在许蓦然失踪了，慧空大师是佛门中人，这两个相对而言可以说嫌疑要更少一点，当然也不排除是许蓦然拿了无妄刃发了疯逃跑的可能性。但是鉴于萧冷涵的证言，萧冷涵与许蓦然一同受了神秘人袭击。萧冷涵一口咬定许蓦然是被神秘人抓走的，以易天行对他的了解，他没有理由为许蓦然做伪证更不可能谈所谓的合谋了，哪怕是他俩曾经有过交情，那估计也是平淡如水。

想到这里，易天行抬头道：“慧空大师，血娘子的尸首是否还在这里，能否抬过来当众验尸？”

“阿弥陀佛，先前想着要将尸首完好归还于欧阳庄主，所以便没有对尸体多做处理，只是将其包裹了起来，既然易施主说要验尸，那不如就将其抬至殿外吧。”慧空大师道，说罢石辰海便安排人去将血娘子的尸身抬来。

只见两名少阳门弟子身披黄袍将一副盖着白布的竹制担架给抬了出来，放于大殿之外，众人纷纷跟随其一起来到殿外。在易天行揭开了白布的一瞬间，众人纷纷扼腕叹息。

只见血娘子的身上全是绳子的勒痕，和打斗时所留下的淤青，除了喉咙处有一宽至两指的刺伤以外，全身上下没有其他明显的伤痕。看样子致命伤应该是喉咙处的一击，而这一击用的应该就是沈妍琦所说的萧冷涵的佩剑。

易天行盯着喉咙处的剑伤凝视许久，他将血娘子的头部抬起，发现伤口竟是洞穿了血娘子的整个喉咙而伤口内的切面却是层次不齐，他感到很疑惑，遂将其放下继续观察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段一楼与司空雪也一同来到了少阳门，易天行见他二人前来，顿时喜出望外，而人群里一同喜出望外的还有那万蛊门的蓝灵芝。

“怎么样，段兄有什么收获吗？”易天行问道。

“我巡视了洛阳城四周，没有发现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倒是在去接司空小鬼的时候与那蒙面黑衣人撞了个正着。”段一楼道。

众人一听段一楼说自己与蒙面黑衣人撞了个正着，顿时便起了劲，尤其是人群里的萧冷涵与石辰海，那不由分说地迫切都已经跃然于脸上了。

“发生了什么事？”易天行关切地问道。

“我巡视了一圈洛阳城后去客栈接司空小鬼，正巧碰上了那贼人在窗外。我还没出手，那人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动静，闻声便跑。我见其行踪鬼鬼祟祟，便奋起直追，与之在洛阳城郊的洛水边斗了几个回合，那小子轻功了得，又使得一手好飞刀，若不是我身上有伤，我还真想和他多打几个回合。不过最后还是让那小子给逃了。实在是可惜！啊，对了，那小子使得似乎是夜鬃山的功法。”段一楼愤然道，语气里除了愤慨更多的是一种说不出的遗憾。

“夜鬃山？”萧冷涵惊讶道，和他一起惊讶的还有着在座的众人。对他们来说夜鬃山是魔教门派，乃中原武林之大敌，若是夜鬃山的人掺和进来了，那么此事定是非同小可。正当众人对于夜鬃山忧心忡忡时，易天行却显得不是很在意，相反，他的心思仿佛更在乎别的什么东西。

“蒙面人在窗外干什么？要拐走司空雪为何不直接进门抢人？”易天行思忖道，想罢他便抬头问起了段一楼：“那蒙面人在窗外时，你可发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奇怪的地方......倒没有察觉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唯一奇怪的地方是他所站的方位好像并不是司空小鬼所住的厢房......”段一楼若有所思道。

“那你可听到或者闻到什么？”易天行问道。

“硬要说的话，冥冥之中似是有一股莫名其妙的花香，好像是......嗯，对花草研究不多，不好描述。”段一楼冥思苦想道。

听到这里，易天行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对着段一楼说道：“那若是让你再问一次这个香味，你能分辨出来吗？”

“应该没问题，毕竟那股香味与寻常花香有很大不同，但是我形容不出来这种感觉。”段一楼道。

易天行见段一楼冥思苦想的表情，无奈道：“我看你啊，可能比你那徒弟聪明不了多少。”

段一楼听后倒也不生气，只是呵呵一声，一笑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