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悦容客栈，叶无锋坐在易天行的对面，看着他一杯一杯地将酒往嘴里送，不由地心中一阵惬意，他感觉这种闲暇已经很久没有光顾他的生活了，也不知是为什么，只要跟易天行在一起，闲暇的时间总是会很多。

“多日不见，你怎么变得不爱喝酒了？”易天行举着酒杯笑道，他看了看叶无锋桌上的酒杯，里面的酒水纹丝未动，他不由地感到有些奇怪。

“我习惯在办事之前保持头脑清醒。”叶无锋面无表情道。

易天行抬头看了看叶无锋，他知道叶无锋说办事指的是什么事，他摇了摇头，笑道：“那看样子你还没找到他啊。”

“我不确定那个人是不是他，但是我有预感，今天我一定能遇见他！”叶无锋道，眼神里流露出一股无法掩饰的兴奋。

“那跟你相比，我运气要比你好太多了，我在嘉兴时见到过他一次，之后在嘉兴城郊又见了一次，我感觉他是个很容易相处的人。”易天行端着酒杯回忆道。

“他的功夫如何？”叶无锋问道。

“老实说，可能比你要好那么一点，如果我的感觉没出错的话。”易天行笑道，他眯着眼睛看着叶无锋，观察着他听到这句话时的反应。

叶无锋倒是没有太惊讶，只不过是原本期待的心情又更加兴奋了几分，他本就在心里有了个底，而且也做好了觉悟，但是他还是想亲自去比一比。

“我感觉，他可能是我这辈子遇见过的武功最好的人了。如果我的记忆没出现问题的话。”易天行抿了一口酒道，他见叶无锋的脸上没有显现出他所期待的表情，心里反倒有些失望。

“说实在的，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段一楼啊？你跟他有什么纠葛吗？”易天行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就只是单纯地想和他比一比罢了。”叶无锋冷淡道。

易天行看着叶无锋的脸，他感觉叶无锋的脸第一次这么冷漠，仿佛一个刚刚卸下了伪装的刺猬又一次地披上了荆棘一样。

叶无锋看着易天行一脸担忧地神情，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有一阵于心不忍，他想了想，又道：“我的剑已经停留在这个境界太久了，突破这个瓶颈，我需要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我感觉他应该是当今天下唯一一个能打败我的人。”

易天行惊讶地看着叶无锋，他惊讶的不是叶无锋的话，因为他知道，叶无锋完全有资本说这种话，他惊讶的是叶无锋竟然会注意到自己的表情，从而去顾及自己的感受，这个和他之前在脑海里对于叶无锋的认知有了很大的不同。

司空雪在旁边桌子上，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看着眼前的叶无锋和易天行侃侃而谈，就好像在品一幅肖像画，叶无锋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视线缓缓地转过了头疑惑地看着他。

“我的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叶无锋冷冷地冲着司空雪问道。

司空雪被他这突然地发问一下憋地说不出话来，支支吾吾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易天行见情况不妙，赶忙起身打起了圆场。

“叶兄不要见怪，这是我近日收的一个练轻功的徒弟，叫司空雪，他之前很仰慕你啊。”易天行解释道，解释的同时还不忘取笑一番司空雪，并且朝着司空雪咧嘴一笑。

司空雪之前根本就不认识叶无锋这个人，他也从来没听易天行提过，不过他倒是对于叶无锋的传闻有所耳闻，他不明白易天行为何突然这么紧张，也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究竟有何不妥，但当叶无锋听完叶无锋的话重新把头转回去的时候，司空雪却隐隐约约看到，叶无锋周身有一层薄薄的剑气消散了，这让他不禁有些不寒而栗。

“小孩子而已，至于吗？”易天行笑道。

叶无锋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坐着，期待着那个人的到来。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地说道：“要杀我的人很多，其中有一些是必须得死的。你知道这世间有着那种长得像小孩儿的杀手吗？”

叶无锋指的正是他先前在梁州城遇到的花非梦的手下——鬼童，那个用着小孩子的模样诓骗了叶无锋的人。但是易天行却是没见过这些，叶无锋说的这些话，易天行都不是很清楚他的意思，他只是觉得这些事情有些匪夷所思。

“看样子这段日子，你也经历了不少啊，你确定不来一杯吗？”易天行端着酒杯冲着叶无锋笑道。叶无锋也感到有些盛情难却，端起了胸前的酒杯，喝了起来。

时至傍晚，叶无锋易天行二人喝得尽兴，很快两坛子酒就见了底，易天行的脸上已经微微地泛起了红晕，而叶无锋也略微地显得有些迷迷糊糊。这时门外一名男子带着一名小孩儿跨过了客栈的门槛，走了进来。

“掌柜的，有人吗？麻烦开间房间。”

叶无锋听得这声音似乎何处听到过，但却始终想不起来这声音的主人是谁，他缓缓回过头只见客栈中站着一名刀客带着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年，而那男子正是当日在大理与自己打得不分胜负的无名刀客。

第57章 无可避免

“师......师......师父！”清孽慌张地扯了扯段一楼的裤腰带，神色惊恐地看着远处桌子上的叶无锋。

段一楼顺着清孽的眼神望了过去，看到的反而不是叶无锋而是易天行，他似乎意识到了清孽的恐惧不是来自易天行，而是来自他面前的叶无锋。他大大方方地朝着易天行的桌子走了过去，只留了清孽一个人切切诺诺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哇，易兄你这就不够意思了，有酒喝都不等我？”段一楼笑道，说罢便也自顾自地坐了下来。“来，清孽，过来，跟你介绍个人。”

一旁的叶无锋看着眼前这人，眼睛里流光闪转，一股抑制不住的兴奋跃然于言表。

清孽慢慢悠悠地走了过来，至始至终都躲着叶无锋，然后站在了段一楼的身后。他虽然不知道，叶无锋早就已经把他这号人忘得干干净净了，但是即使是如此，叶无锋也是他这辈子永远也抹不去的心理阴影。他识得这把剑。

“别怕，有师父在呢。”段一楼轻声道，说罢便从易天行身旁抄起一坛子酒，直接往自己的嘴里灌了起来。

“哟，段兄，多日不见，怎么还多了个小跟班儿啊？。”易天行笑道，脸上的那一抹红似乎因为兴奋变得更加的明显了。

“唉，别提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意外摊上了个徒弟，我看他意志坚定身世又可怜，所以就收了他，可谁知却是一等一的练武蠢材啊，算是我上辈子欠了债了。”段一楼抱着坛子说道。

“哦？你这徒弟我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啊，我们是不是之前在哪里见过？”易天行看着清孽疑惑道，但是他死活都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在哪里见到过他。

“易少侠，好久不见，我是青城山的清孽，我们之前在嘉兴见过的。”清孽双手作揖道。他这话一说，易天行顿时恍然大悟，记忆如潮水般涌现了出来。

“哦，对！是你啊，你......你怎么成了段一楼的弟子了？”易天行又问道。他这不问还好，一问反倒让清孽浑身寒毛直竖，满头大汗，清孽害怕地瞟了一眼叶无锋，见他直勾勾地看着这边，心里更是慌乱。

易天行看着眼前清孽的这些反应，一下就明白了事情了原委了，果然与他猜测的差不多，他看了眼叶无锋又看了眼段一楼，顿时感觉有些不妙。但是段一楼却是没有易天行想得那么多，他看了眼叶无锋，只觉得这个人眼熟，便冲着问道：“易兄，这是哪位英雄啊？”

“这是叶无锋，是一位来自北方的剑客；叶兄，这是段一楼......”易天行象征性地给两位互相介绍一下，他话还没说完，叶无锋就迫不及待地打断了他的发言，道：“我知道！”他的话斩钉截铁，态度认真，让现场的气氛立马便变得微妙了起来。

“我认得他，之前，我在大理与他见过......未分胜负。”叶无锋冷冷地说道，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他用内力运出来的一样，让人感受到了一股无法回避的压迫感。

“哦？还有这种事情吗？我怎么感觉不太记得了啊，你是哪个门派的啊？”段一楼笑道。

叶无锋缓缓站了起来，取出身旁的傀龙剑，冷冷地说道：“出招吧，今日我定会将你打败，你没有选择！”

段一楼微微一笑道：“我为什么要跟你打？”

“因为，你可能是唯一一个能打败我的人，而我也是唯一一个可能打败你的人！”叶无锋冷冷道。

“那抱歉，我认输，你赢了，咱们还是坐下来喝酒吧，哈哈！”段一楼笑道。

叶无锋不由分说一把拔出了手里的傀龙剑，霎时间寒气逼人，剑气凌冽！

清孽害怕地连退了好几步，几乎撞到了司空雪坐的那个桌子，他的声音颤抖不已，支支吾吾地说道：“师......师......父，是......是他......师......父......是......是他......是他......是他杀了师父！”清孽最后那句“是他杀了师父”近乎是用嘶吼地喊出来的，让人听了不禁有些心寒。

“都死了，全都死了，我认得他的剑，他让我记住他的剑......死了，都死了，我认得他的剑，他让我记住他的剑！......”

清孽不停地说着，一边说着一边躲在司空雪的桌子底下抱头痛哭，司空雪看了眼易天行，易天行心领神会，示意司空雪赶紧把清孽带到一旁让他冷静一下。

段一楼见状，抱着坛子的手立马便松了几分，惹得坛子啪地一声砸了下去，碎了一地。

“清孽，就是这个人杀了你的师父吗？”段一楼厉声道，声音不大，但是却浑厚无比。

清孽没有说话，只是一边哭泣一边点头，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段一楼缓缓地起身，看了眼叶无锋，冷笑道：“哼，那没办法了，看来我今天不想打也得打了啊。”

易天行听了这话顿感不妙，果然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大忽悠，你快阻止一下他们啊，你不是请他们来帮忙夺刀的吗？怎么在这里就打起来了啊！”司空雪一边抱着清孽轻抚着他的额头一边冲着易天行喊道。

易天行看了眼眼前的二人，没有回头地对着身后的司空雪道：“没用的，这场架迟早是要打的，避不掉的。”

“上次在大理打，惹得人家小店人仰马翻，这次我们换个别的地方如何？”叶无锋冷冷道。

段一楼笑了笑道：“原来你也是会体恤他人的吗？这么有同情心的话，为什么还要杀人呢？”

叶无锋听了这话，脸上没有表情，只是冷冷地说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一生杀过的人很多，我虽然不记得，但是我很欢迎他们回来找我复仇，无论人鬼！”

叶无锋这话说得高傲无比，让段一楼对他顿时起了几分兴趣，段一楼看了眼眼前的这人，只见他拿着剑的手枵腹重趼布满老茧，顿时便对这人又钦佩了几分。

“你不用担心会砸着人家的东西，今天砸破的所有东西，都记我账上！”段一楼笑道，说罢便冲着整个客栈大声地喊了起来：“在座的都给我听着！我与这位兄台有私事要解决，麻烦列位给腾个地儿，该回家的回家，该躲起来的躲起来，一会儿打起来，刀剑可不长眼啊！”

段一楼一声低吼声音撼天动地，顿时客栈里便没了人影，只留段一楼，叶无锋，司空雪和易天行四人。段一楼回过头来看向了易天行，用着极其浑厚的嗓音说道：“易兄，劳烦你照顾清孽了！”

说罢段一楼便运功提气，瞬间内力如狂风一般悉数放出，就像是他的身边发生了爆炸一样，震得四周的桌子板凳全都飞来起来，他赤膊的上身瞬间变得通红，就像是被火烫过一般，悠悠地散着红光。

叶无锋见状身子微微往下一沉，摆出剑势，伺机攻击，只见他的四周也如同盘上了游龙一般，裹上了一层薄薄的剑气，搅得周围的桌椅板凳一通乱飞。

突然，段一楼右手一抬，远处易天行的桌子上那原本属于段一楼的包裹顿时颤动不已，只听地嗡地一声闷响，包裹里竟飞出了一把银晃晃的钢刀，那钢刀直窜入客栈上空，然后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住了一样，急速向下然后飞道了段一楼的右手中。

“天呐！他不用手就能拿刀的吗？”司空雪惊讶道，这种功夫他是从来都没有见过的。而一旁的易天行却已经是见第二回了，虽表情上远没有第一次那么震惊，但是心里还是忍不住地惊讶了几分。

“擒龙控鹤？有这等内力，你竟然只是将他用来取刀？”叶无锋冷冷道，就连他都不由地为段一楼那深厚的内力而赞叹。

“方便嘛！”段一楼道，说罢便拖起钢刀向前奔去，叶无锋见状也立即一手持剑，一手作剑诀向前迎了过去。只听得空气中一声巨响，二人短兵相接，震耳欲聋。

“没想到你看起来白白嫩嫩的，这力气倒也不小啊！”段一楼叹道。叶无锋没有理会他，只是将原本单手握着的剑改成了双手，而段一楼也随之一样，一同改为了双手握刀。

只是一瞬，二人便在交锋之际拼了数十次刀，每一次都震得二人双手的虎口阵阵发疼，不一会儿，段一楼的钢刀便经不住二人的这般折腾，碎裂了开来。

“你这刀，恐怕撑不到你下一招了。”叶无锋冷淡地说。

段一楼没有说话，只是拿着刀的手猛地一抬，狠狠地往下一劈，叶无锋躲闪不及，持剑相迎，铮地一声，段一楼的刀瞬间碎成千万片，向四周散去，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段一楼左手一个虚握，内力如泉般涌上来，只见桌上的包裹里又飞出了一把钢刀，朝着段一楼的左手里飞去。

“我的刀是没你的好，但是我的刀够多！”段一楼笑道。说罢便又是一击猛击，劈向叶无锋。

正当二人战得不可收拾时，天色渐渐发黑，一声悠扬而又凄美的歌声从空中远远传来，灌入所有人的双耳。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没乱里春情难遣，蓦地里怀人幽怨。则为俺生小婵娟，拣名门一例、一例里神仙眷。甚良缘，把青春抛的远！俺的睡情谁见？则索因循腼腆。想幽梦谁边，和春光暗流转？迁延，这衷怀那处言？淹煎，泼残生，除问天......”

“《牡丹亭》！”易天行喃喃道。

易天行当即便识出了这声音的出处，他迅速起身，朝着眼前正激斗的二人奔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