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郁沉沉，起起伏伏。

顾珩深陷在那一缕残魂的梦境里，随着残魂游走数百年，看尽人士险恶，终于，连他的意念也坚持不住了。

顾珩的心底里奔涌着一股怒火，疯狂地想去杀人。

可是，沙海茫茫，到底去哪里寻找能够让他发泄的残魂呢？

半睡半醒间，顾珩的视野里剩下一大片血红的沙土。

沙土之上，一个小和尚端坐在无数残尸中央，双手合十，口中念着一串串咒语。

在小和尚的面前，那个充满了血气，浑身暴戾的恶魂被锁在铁链中，犹如野兽一般张牙舞爪，俨然已经失去了神志。

那一缕恶魂肆无忌惮，大声咆哮着：“小和尚，有本事你杀了我！如果你没有本事，那就让我杀了你。”

“阿弥陀佛。”小和尚轻捻了一下手中的佛念珠，睁开微微闭着的眼眸，说道：“施主，你当真要杀了贫僧？”

“不杀了你，难道让你杀了我？笑话！”那缕恶魂仿佛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话，表情里充满了不屑，略带嫌弃地讽刺着：“你这个和尚莫不是个假的？”

“真又如何？假又如何？假假真真，谁能奈何得了我？”

不知为何，忽然间，顾珩变成了那个原本满心皆善的小和尚。

他嚣张狂妄，满心都是愤怒的气焰，恨不得徒手捏碎那缕可恶的残魂。

“哈哈，有趣有趣，好玩好玩。我最喜欢的事情便是睡觉喝血打和尚了。小和尚，你可不要跟我开玩笑，最后临阵脱逃。如今，我们便过过招，亲手打过。”

那一缕恶魂开心地大笑着，仿佛当年诸事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模样。

她就是凶狠的魂，生而吃人。

什么小和尚的，区区几句话就能把她摆平？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顾珩被那缕恶魂气急了，下意识去寻他的乾坤棍，可是，找来寻去，他的手中只有一串印着梵语的佛珠。

不过，这又怎么能难得住他？

顾珩一把扯断佛珠，将珠子化为武器，他咬破手指，任由鲜血浸湿佛珠，以此为符，朝着迎面而来的那缕恶魂打去。

霎那间，十数个佛珠子飞溅而出，粒粒如刀，接连打在那缕恶魂的身上，穿出一个个透开的血孔。

那缕恶魂飞舞在半空中，张牙舞爪，正在经历着非常大的痛苦，只有通过不断的嚎叫，才能化解身体上的痛意。

“哼！”顾珩冷哼一声，丝毫不以为意。

他的心中有一股畅快淋漓的感觉，仿佛内心里所有的怒气都在这一刻彻底发泄出去了。

惟有死亡，才能拯救属于他的世界。

但是，为什么他的心会有一点点痛？

顾珩正这般想着，忽然间，视线一黑，画面一转，那缕恶魂逐渐展露出来原本的模样。

金色的长发……

银灰色的，精致绝美的眼……

殷红如血的薄唇……

“这、这不是……”

顾珩瞬间就认出了被他伤害过的人，怎么能？

竟然是暮离？

半空中，那缕恶魂口吐鲜血，低声哭诉道：“小和尚，你好狠的心。”

“不，不，不是我。”

顾珩顿时慌张起来，强烈否认。

可是，暮离的身上被佛珠打穿的洞，根本就由不得顾珩辩驳。

砰！

暮离跌坐在地上，有气无力。

顾珩一把揽起暮离，紧紧抱在怀中，心中愤怒、沮丧、懊恼、悔恨，不停地呼唤着她的名字：“暮离，暮离……”

“杀了我，你很开心吗？”暮离睁开眼睛，眼底一片深色，不达底处。

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个陌生的、凉透了的人，所有的温暖都不见了。

“不，我不开心。”

顾珩如实回答，情绪近乎崩溃。

在这个世界上，哪里有人会心甘情愿地杀了自己喜欢的人？

他、他只是不知道那个是暮离，而且，心中升起一股怒火，根本让他控制不住自己在做什么。

“很好。哈哈，”忽然，暮离狂笑了一声，猛地抓住了顾珩的脖子，她的脸上露出一抹阴冷的笑容，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一起去死，一起离开这个世界。”

“暮、暮离，小离……”

顾珩无法呼吸，说不出来话。他原本还想挣扎一番，可是，当他望向暮离的面孔，只一瞬，就放弃了这个打算。

也许，两个人不能同生，但是，同死，或许可以。

那就这样吧。

暮离，非常感谢你。

惟有这样的结局，才是我人生里最美好的结局。

倘若，人生能够重来，我便再渡你一次，又如何？

如果无法渡你重拾善恶，那么，我便与你一同永坠地狱，再也不出现在没有意义的人世间了。

慢慢的，视线逐渐吵得模糊，周遭一切都变得虚浮，好像若有若无了。

顾珩好像身在迷雾之中，附近都是潮湿的空气，阴冷的湿风，还有非常刺耳的打斗声。

无形中，仿佛有一双手紧紧地扼住了他的脖子，让他难以呼吸，甚至感觉到天旋地转，地动天摇。

但是，哪怕是即将面临死亡，他也没有一点害怕的。

谁让他亲手该死了自己最喜欢的女人？

谁让那个女人说，不如一起死去？

顾珩的心中存在一点内疚，更多的是心痛。

“小离，小离……”

顾珩情不自禁地呼唤起了那个女人的名字，他是真的想不通，曾经那么深爱的人，怎么会说杀，就杀了呢？

暮离一定会怪他，一定在心中狠狠地怪着他。

所以，就这样吧。

还是死了算了。

顾珩如此想着，意念里，一点求生的意志都没有了。

‘哐啷’一声，他的耳边响起什么声音，原来是握在手中的乾坤棍掉在地上了。

紧接着，顾珩的视线忽然有一瞬间的清晰，他好像看到很多黑影突然间朝他奔过来。

那些黑影张着嘴巴，露出一颗颗尖锐的牙齿，只要被他们咬一口，顿时就会死无全尸。

“这到底是哪里……”

有那么一瞬间，顾珩心里产生了疑问，可是，不等他找到答案，他就已经被那些没有五官的无面鬼军淹没了。

“暮离……”

最后一刻，顾珩下意识地喊出了那个深藏在心中许久的名字。

暮离，能和你死在一起，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