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码手机阅读

飞花自在入梦来

作者:云间鹊 | 分类:古言 | 字数:43.7万

第一百五十六章 圣心难测

书名:飞花自在入梦来 作者:云间鹊 字数:2301 更新时间:2024-11-16 19:48:09

颖王找上门来的时候,赫连瑛正听萧青钰讲述未出阁以前的趣事。

她长于西北荒漠,头顶着昏黄暗淡的天空,十数年瞧不出变化。什么花红柳绿,江南烟雨,一概活在先生嘴边。

如今从萧青钰嘴里听出趣来,心中尤为向往,恨不得立刻长出一双翅膀,正好带她回去邺陵老家。

木槿进来通报的时候,两人皆是一愣,显然没想到颖王能这么快找上门来。

“王爷不是去上朝了么?”

“是啊,上朝了,可我连折子都没来得及递上去,就被皇兄踢出太极殿了!”

“什么?”

赫连瑛一脸地不可置信,皇帝是爱惜羽毛的人,怎么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打破兄友弟恭的表象。

然而还没等她继续问出口,说话大喘气的颖王可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明白了。

“你是说,皇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发了通火就宣布退朝了?”

听到这里,赫连瑛越发觉得圣心难测,也难怪高雍精通变脸术,合着是在这位手底下练出来的。

“这事肯定和老十一受伤有关,身为他的发妻,你总该知道点什么吧!”

被颖王上上下下仔细瞧了好久,赫连瑛干脆摊开双手,表情很是无辜。

“这你可就问错人了,朝政上的事情,他从来不和我说。”

“一句也不说?”

“半个字都不说,我没骗人。”

在这件事上,赫连瑛特别有底气,连装都不用装,毕竟她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看着颖王一脸求知欲无法被满足的憋闷表情,赫连瑛坦然自若地剥起花生,莫名觉得心情大好。

但很快的,她就笑不出来了。

论脸皮厚,颖王真是她见过人里,最有韧性的那个。

不仅能若无其事地坐在旁边听她们说话,还反客为主的使唤起人来,简直让她大开眼界!

“明月啊,给爷弄点吃的来,饿死我了要!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见赫连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瞧,颖王大手一挥,直接从她那边淘了把瓜子,又坐回原位。

“听老十一说你还会武,别不是因为这把瓜子,就要打我一顿吧?”

“动手倒不至于,于情于理,我都该敬你是个长辈。但是呢,这礼数也要看人家值不值才行。”

起身拽着他衣领往前厅一丢,赫连瑛轻挑眉角,趁颖王不注意的时候,连带着装炒货的纸包一起塞进他怀里。

“九哥既然和王爷熟络,就应该去前院书房等,我这里地方小,实在装不下您,请吧。”

隔着翩然落下的织锦挂毯,颖王看见萧青钰以手掩唇,眼睛弯成漂亮的月牙,恍如当年动人模样。

正欲发作的怒火,转瞬消失个一干二净,直到明月出声提醒,才得以回转过神来。

“殿下别嫌主子说话过分,容奴婢多嘴一句,王爷已经成了家,往后您可不能这样由着性子来了。”

“本王多大人了,还能跟那小丫头计较,赶紧忙你的去吧,我自己去前院等老十一。”

明月点到即止,随即转身离去,不论出于什么原因,都不是她一个婢子能管的。

留下颖王一人站在长廊里,与漫天风雪静默相对,也只有在这时候,他才能纵容自己沉浸回忆。

那些年少时候的放荡不羁,见一人时的爱慕渴求,统统在光阴的侵蚀下模糊不清。

就连他自己都会在乍见之下疑窦丛生,想不出那时的自己,为何偏要强求至此?

是了,若非当初一意孤行,他又怎么会跟萧青钰走到今天这步。

被蹉跎了的时光,连带着辜负了人家一生,从冷眼相看到相敬如宾,究竟谁对谁错,早就说不清了。

彼年他十五,凭借两首曲子引京中数人追捧,坊间传说九皇子高睢是囚牛转世,这才有了仙乐天成。

勾栏瓦肆的姑娘站在花台上吟哦婉转,嘴里唱着他做的曲子,红袖招摇飞舞,就为唤他一次回眸。

那时正值少年意气,先皇被他不服管教的脾性闹得没了耐心,干脆由着他随便折腾。

经史子集不喜欢看,干脆扔给老十一那个小书呆子,太傅的课说溜就溜,偶尔还要带着幼弟一起。

原是他见不得小孩子家家的,非要板着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一看就是被太子哥哥带迂了。

到底是小孩子天性,对嬉戏玩闹自然而然的向往,宜妃娘娘温柔宽容,从不因此责骂于他。

她是个说话很温柔的女子,看人的时候,眼里总带着笑,让人不自觉的想要亲近。

除了已逝的母妃,她是第二个让颖王感受到温暖关爱的人,在他心里,宜妃是等同于母亲的存在。

她没有野心,还懒得争宠,和后宫别的嫔妃相比,完全活出了两种人生。

即使是他的母妃,偶尔也会暗自神伤,可宜妃只要出现在别人面前,就是轻松快乐的,仿佛没有忧愁。

他好奇之下曾经问过,“为什么宜娘娘从来不会感到忧愁?”

宜妃当时正在插花,白瓷花瓶里海棠开得极艳,随后她拈了一枝回眸浅笑。

“一年四季都能看到漂亮的花,为何要不开心呢?它们和你的曲子一样,值得被世人赞颂。”

因为这一席话,颖王豁然开朗,于三日后做了《清平》一曲,至今仍在盛京传唱不衰。

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他已经从少年成长为父亲,可在人生境界上,仍旧逊色于宜妃。

其实他有想过,让自己坦荡一点,把不为人知的故事,全都说给萧青钰听。

可每次刚一出口,就在她平静冷淡的目光中,消弭于无形。

他知道自己对不起萧青钰,六年夫妻相伴,原是他欠她更多。

未曾了解前因后果,就借着一道圣旨把人娶进颖王府,洞房花烛里许了美满姻缘,却是一厢情愿。

他也曾付出过真心,奈何不抵那人温言细语的一句“过得好么?”

隔着一张爬满薜荔的墙,颖王被怒火烧红了眼,回府之后,直接一碗汤药灌进她嘴里。

就这样,亲手杀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高睢自问不是圣人,捂不暖的心,也没必要再蹉跎下去,合该放她自由。

即便这个决定让他痛不欲生,临到眼前看着她血流如注,脱口而出的还是一句成全。

然而婚姻之事,从来就没有什么随心所欲,尤其在权贵身上束缚更多。

萧青钰不能应下这和离书,她与高睢之间横亘着太多东西,如今还添上一条人命,就更走不了了。

所谓世事无常,大约就是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