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雍去落霞宫的时候，正好赶上两个姑娘在打雪仗。

尽管赫连瑛有着刻意谦让的成分，但还是能压着宁安打。她身材高挑又练过武，宁安一个没长开的小姑娘，怎么也是玩不过她。

“还要继续么？”

“当然，而且说好了，不用你让我！”

在寒风天里长时间的追逐奔跑，使得两人脸上红扑扑的一片，宁安双手拄膝，话都有点说不利索。可在缓过一口气后，还是能继续站起来，铆足了劲追着赫连瑛扔雪球。

“我的小姑奶奶，你真不是一般的有毅力。”

说话间，赫连瑛突然脚底下一滑，硬生生挨了一记雪球后，险些顺着那股力道摔进雪堆里。虽然及时稳住了身形，可她的脸还是煞白一片，明显吓得不轻。

“你没事吧。”

高雍冲上去把人揽进怀里，正在低头仔细查看的时候，意外对上她挤眉弄眼的滑稽样子。

“没什么大碍，不用担心。”

借着高雍搀扶的力道重新站了起来，赫连瑛笑着朝宁安招了招手，然后在她跑过来时，一把将她抱进怀里。

“唉，年纪大了没有你耐力强，虽然打得准，但扛不住你一直追着我跑啊！所以我得认输咯。”

“好吧，你刚才也确实吓了我一跳，真的没关系么？”

“当然！”

故作高深地昂起下巴，赫连瑛眼中有精光熠熠，就是话语里掺杂的凌乱呼吸声，泄露了她特意维持的秘密，“你要是信我，现在就能带你上去看雪！”

宁安眼睛不瞎，自然看得明白，伸手把她往高雍那边推了过去，直截了当给出拒绝，“高处不胜寒，听没听过？现在天气这么冷，我可不想被冻成人干。”

这边两人正调侃着，突然来个面生的宫女，说是传太后娘娘的意思，请清王同清王妃一起过去用膳。

赫连瑛一听这事立马垮了脸，当即可怜巴巴地看向高雍，水润的眸子里满是希冀，高雍心中想笑，面上却是一如既往地冷清平和。

“烦请回母后的话，王妃刚刚和宁安公主玩耍，不小心伤了腰，现下正准备回王府休息，就不去叨扰了。”

头一次碰上这事，宫女的表情有点难看，可她一个奴婢又不好做决断，待在原地犹豫了片刻，只好起身行礼告辞。正在这时，在一旁沉默着的宁安公主突然接下话头。

“等等，我回屋里换身衣服跟你去见皇祖母。皇婶刚在我这里受了伤，总不好让你空手回去，我也有阵子没去给皇祖母请安了。”

“公主仁慈，奴婢感念大恩。”

既然找了借口离开，赫连瑛也不多做耽搁，有宁安给自己圆谎，太后也不会太难为她。只能说她运气好，谁让太后刚派人过来，她就一不小心“扭伤”了腰呢，她也没想到啊！

离开落霞宫后，赫连瑛特意走慢了许多，平日里总是风风火火的姑娘，突然变得端庄文雅起来，连她自己都不适应。但也没办法，做戏要做全套。

至于高雍，从接到她那个眼神起，就开始认真配合她出演了，两个人倒是默契十足。

直到出了宫门，赫连瑛才在安全坐上马车后，长出了一口气。这种大庭广众之下，生怕自己穿帮的感觉，实在太让人头大了。

赫连瑛忙着调节情绪，自然没工夫顾及高雍，等她这口气终于喘匀，才弯腰锤了几下小腿，这没病装病，到头来坑得还是自己。

从她会走路起，什么时候做过扶风摆柳的袅娜姿态？她一贯是潇洒肆意的，弯弓打猎无所不能的姑娘，乍一让她做出这副姿态，腰部以下都快不是她自己的了。

“哎你看看，我这点气有点厉害啊！本来我只想忽悠一下小景欢，她实在太执拗了，真要跟她耗下去，最后受伤的肯定是她。”

“结果没想到啊，撞上太后的人了，你说神不神？”

“是很厉害，你要不说的话，我还以为夫人有预知能力。”

高雍适时地夸奖了一句，让赫连瑛很是受用，但她也没有自夸的意思，于是这事也就草草翻了篇。

回去的路上，两人相对无言，赫连瑛虽然有着重重疑问，但还是忍住了不去开口。如今已经午时过半，她折腾了一上午，实在累得很，便歪头靠在高雍肩膀上，会起了周公。

车外，马蹄很有节奏性地踏过石板路，原本打算着浅眠一会儿的赫连瑛，是真没想过自己竟然睡过去了。

等到醒来的时候，见自己已经换好衣服，且从头到脚在被窝里捂得暖烘烘的，脑子忽然一片空白，她总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

守在内室的木槿乍一听见响动，连忙掀开床帏坐到她手边，“主子可是要用饭？”

“我睡了多久啊？”

“不多，就一个时辰。王爷还特意吩咐奴婢守在屋里，等您醒了，立刻把吃食端进来，别让您饿着。”

“他呢？”

“您是说王爷？他在前院的书房里忙着呢，连午膳都是在那吃的。”

点了点头，赫连瑛也不矫情，吩咐木槿去把午饭拿过来，便倚着枕头陷入了沉思。

不出意料的话，高雍应该是和皇帝谈了女子科考的事情，而且有极大可能，皇帝以模棱两可的态度给应付过去。

或许从一开始，这就是个骗局，求得是诈出高雍的立场。但也有可能，是林家小姐为命运不公，非要逆天改命。

不论真相是什么，都无法掩盖这件事情背后的凶险程度，希望今天和太后说得那些话，能起到关键作用。若是成了，起码以后，太后在清王府投注的心力会减少很多。

而这一切，还要感谢平昌侯夫人，她那个聪慧且热衷宫闱秘闻的舅母。

此前为了让赫连瑛不被坏女人利用，侯夫人可以说是穷尽半辈子见闻，把脑子里能想到的人和事，干脆全倒出来说与她听。

上到太后，下到今年刚嫁进东宫的太子妃，这三代人里发生过的各种事情，能讲的，侯夫人一概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赫连瑛那时全当个热闹来听，等到太后问起的时候，才突然庆幸起舅母的先见之明。

关于太后和先帝之间的事，侯夫人也只是听说个大概，可就是这些有限的东西，才让她想去赌一把，看能不能赢得太后的共鸣。

至于剩下的，全看时间给她什么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