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初升，柔和微暖的光透过玻璃洒在女人身上，让宁珂联想到岁月静好。

见她不时撩起垂落到身前的长发，他找来梳子和发带，拎了椅子坐在她身后帮她把长发拢起来。

她的发色乌黑，和她的瞳仁一样，如墨似漆，颜色很正。他的手指穿过柔软的发丝，长发与她立时化作他心头的一腔柔情。

“你想梳什么发式，告诉我怎么弄？”

宋惟诺正在检查邮件里的信息，听到男人的问题，随口回答“随便，看你”。她也不抱希望他那双笨手能给她梳出什么精致的发型，能把马尾绑好就谢天谢地了。

宁珂左手拢着她的发，右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搜了一下。当然是照着自己心头最爱的样子为她装点，他搜了如何简单的辫发，看视频里教如何辫三股辫。

她偏头扫了他一眼，男人坐在小方椅子里，长腿长臂蜷着显得很慵懒，垂着头认真地盯着手机，严肃专注的样子像是在搞学术研究。

“不用太复杂，只要不挡眼睛就可以了。”

宋惟诺伸手拍了拍他的膝盖，她转回注意力和徐岚就改地址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徐岚正在开早会，回复明显仓促，但对她定居燕市表示了热烈欢迎。

宁珂动手辫发，怕弄疼她，小心翼翼地不敢用力，辫出来的效果是稀松的状态，并不是想象中扭在一起的紧实如麦穗的样子。

他准备拆了重来，却被宋惟诺叫住。她从他手里拉过长长的发辫，手感松软但看起来柔顺不毛，比想象中好太多了。

“还不错。”宋惟诺夸赞着，牵起他的左手拽他起身，“早晨时间紧，再耽误就迟到了，我们去上班吧。”

“那今天先这样，明天给你梳更好看的。”

宁珂执起她的手，将自己的五指嵌入她纤细的五指中，牢牢地锁扣，拥着她往外走。

*

开车去简心工作室的路上，宋惟诺把玩着宁珂的工作名片。

一方素雅米白的卡片，规规矩矩的深灰色宋体字，简洁大方。

“这是简心工作室统一定制的名片，我随手丢在车里，一张也没用过。”

“不用挺浪费的，需要我没事帮你发一发吗？”

宁珂斜了女人一眼：“你是觉得我还不够忙，陪你的时间太多？”

闻言，宋惟诺一本正经：“你和我都自由职业，等行业不景气时，谁来养家糊口？”

“你放心，跟着我，绝对饿不到你。”

“我可是很能吃的。”

宁珂轻笑：“小白都比你吃得多。”

宋惟诺疑惑：“小白是谁？”

“邻居家的小白狗。”

她愣了一下，忍俊不禁：“它不叫小白，叫云朵。”

两人出门倒垃圾，碰到同楼层的住户，宋惟诺和对方寒暄了几句，宁珂全程在一旁，还点头示意了，竟然一句都没听进去，还随便给人家的狗按了个名字。

她后知后觉：“你竟然拿我和狗相提并论！”

“惟诺，猫狗一家。”

宋惟诺冷哼一声不理他，他常说她懒得像猫，她和他这个属狗的男人没什么好计较的。

*

宋惟诺划拨手机页面上宁珂的百科资料，提出疑惑：“你的个人资料里写的是‘简心’首席咨询师，为什么我之前去过那么多次都没碰到你？”

这是在认识宁珂之后，宋惟诺觉得很不可思议的地方。早几年，她心理状态糟糕透顶，频频出入简心心理工作室，几乎与“简心”在职的所有咨询师都打过照面，可唯独没见过行业内外众口称赞的最优秀的青年心理咨询师——宁珂。

首席咨询师，不仅仅指他的专业能力强，还因为他是“简心”开办之时，第一位正式入职的心理咨询师。“简心”也算是依靠宁珂的名气、简方南独特的经营，成为心理咨询行业的一匹黑马，发展至今成为全行业的领军心理咨询所。

“碰见过……”

宁珂刚回答了三个字，看到右车道强行塞进来一个车头，他猛地踩一脚刹车，两人俱是一惊。他早忘记了在燕市早高峰时段堵车别车都是个常态，他开的稳别人还着急赶工作呢。

“我记得‘简心’和医科大就隔了一条街，如果步行的话，走校园里穿过去，差不多二十分钟就可以到。”

眼前的路况实在糟糕，宋惟诺看了一眼乱七八糟塞在一起的车，很是头疼。她之前常打车路经此处去“简心”，有次碰到晚高峰，司机刚拐进这条路就把她搁在路旁，告诉她该怎么步行过去，躲开塞车，也让她避免就诊迟到。

“从医科大内穿过去，确实不算远。”

好不容易挨到红绿灯口，他们被红灯拦了下来。

宁珂落了手刹，歇歇脚。

宋惟诺立刻逮到这片刻的空当追问：“我们什么时候在简心工作室碰到过？”

宁珂垂下眼帘，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准确地说，是我单方面地碰见了你。有一次我结束接诊工作准备离开，看到方南载着你来。我们没有打照面，但我对你印象格外深刻。那应该是你第一次来‘简心’吧。”

根据他的叙述，宋惟诺知道他搞错了：“那不是我第一次去‘简心’。简先生只载我去过一次工作室，那时我已经接受了半年的心理疏导，但还是没有办法控制情绪的崩溃。”

宁珂看了她一眼，把视线挪回到红绿灯上，手指敲打着方向盘，状似无意地说：“简方南喜欢你，你知道吗？”

平淡的口吻吐出爆炸信息，他的话出乎意料，宋惟诺反应慢半拍地应了一声：“哎？”

“方南是我见过的最具天赋的心理咨询师，不同于学院派，他仅靠直觉就可以判断病人的心理状况，没有他搞不定的病人。”他转过头严肃真诚地看着她，“如果你们已经进行了半年的系统治疗，你的情况始终无好转，那究其原因，就是他对你动了情，做不到理性和客观。坦白讲，他那天的表现极不专业，也不负责任。”

宋惟诺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话里隐含的信息，眉头蹙起：“你旁观了那次的问诊？”

“抱歉，没经过你的同意是我的不对。”

听到宁珂的检讨和道歉，她摇了摇头，紧抓关键：“不是这个。既然你当时看出了问题，为何不及时告知我们？你不知道当时我看着简医生无能为力的样子，有多崩溃，如同病入膏肓，无药可治。”

他沉默了良久，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宁珂，如果我们是陌生人，你是不是根本就不会在乎我的死活。”

她知道，假设本就是不成立的，没有询问的必要，不过是给自己徒增悲喜。但她忍不住，如今她已不是第一天认识宁珂，不会再因为两人的关系不明了而选择将就。坐在她旁边的男人是要与她余生相伴的人，他们有了肌肤之亲，计划着共度未来。他们不再是一个人，只需要单纯地活出自己，而是要时时刻刻地考虑到对方，这是尊重也是必须。

“假设本身就毫无意义，我们之间从来没有‘如果’。”

他的回答果决，在意料之中。

“那如果有如果呢？”她难得偏执地逼问他。

过了红绿灯口，路况顺畅。

他将车开进简心工作室正对的停车场，选了片树荫浓密的地方停车。而她一直睁着一对大眼睛固执地看着他，在等他的回答。

宁珂解开安全带，将认真思考后得出的答案告诉她：“我不知道。”

他没有敷衍：“我真的不知道，惟诺。我理性的判断在遇到你之后失灵了。我知道你是方南的病人，我知道‘简心’的规矩，但我却明知故犯。你对我来说是不一样的存在，一开始就让我坏了自己心里的规矩。”

看她怔愣，他叹了口气，伸手帮她解开安全带，坦言：“换成其他人，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但你不同，从一开始就不同，你引我靠近，让我好奇，令我心动。你的过去，我缺席了。但没有关系，你的未来必须有我。我可以不求回报地爱你，但从你明确地说爱我那一刻起，我就不允许你有任何的背叛。对我来说，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你的一切都与我有关。”

听着他的话，宋惟诺有些惊恐地打了个哆嗦。

译员有一种能力，能够置身事外冷静地观察和思考的能力。因而她知道，他没有在开玩笑，他在向她警告和施压。这些甜言蜜语，在他们情比金坚之时是誓言。可若有一日，他们有一人失了言毁了诺，留给对方的只能是万劫不复。

“害怕了？”宁珂触摸她紧绷的面颊，感受到她的紧张，他低笑着松开她，“宋惟诺，如果你现在说不爱我，我还可以放你走。”

宋惟诺看着宁珂双手交叠，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他此刻显然思绪万千，在做最坏的打算。这多少让她稳住心神，他之所以如此，都是太过爱她的表现。

“你知道你有多矫情吗？”她把手包丢到男人怀里，推开车门下车，“你明知道我是爱你的，还要在这里强词夺理，太无赖了。”

宁珂拿好她的包，连忙下车追上她，严肃地说：“你不用立刻回答我，我可以给你时间好好思考这个问题。”

他轴起来真是可怕，宋惟诺抬手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早班时段，她冷哼一声：“好，我思考。宁医生，你上班迟到了。”

她从他手里接过包，拉着他进了简心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