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程芃梵上次所说，他妈妈廖青和她是同龄，在他眼里是“攀附男人、一无是处”。

宋惟诺不喜欢给不熟悉的人下定义，受已有观点先入为主，实在是不公平不理智的待人之道。仅从今天廖青所表现出来的样子，她确实大胆风尘，一张保养精致的面孔一副甜美的娇嗓，可以捕获不少男人的心。但这不代表廖青只会撒娇魅惑，她亦是一个聪明的女子。

无论曾经出身多么低微不堪，成了程氏太太，她在外从不无礼撒泼，扮演好一件男人漂亮得体的衣裳，不言语不评判，给足男人脸面，足够狡黠。

宋惟诺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可能是她说给程正中的称谓太亲昵，或是程芃梵给的特殊对待，亦或是自己工作的专业度和独立性，让廖青觉得反感嫉妒。

总之她是惹得程太太不高兴了。

·

一辆SUV急急地停在路对面，一个黑肤圆脸胡子拉碴的男人探出头：“宋惟诺？徐岚派我来接你。”

是徐岚的老公，崔琦。

虽然只在徐岚的结婚典礼上见过一面，但男人那黑得发亮的肤、野蛮生长的胡子，给宋惟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她拎起一旁的高跟鞋，弯腰捡起背包随便抖了抖草屑，光脚跑着穿到马路对面。

拉开车门，坐进后座，一抬头看到崔琦递了张纸，她接过来擦了擦沾满石子砂砾的脚底。

“我让你擦椅子的。”

宋惟诺这才留意到椅子上一摸一手灰，自己丢到一旁的黑包蹭到灰尘特别显眼。

“徐岚嫌我邋遢，从来都是自己开车，这车就驾驶座磨得干净些。”

崔琦说的夸张，车洗的不勤，不常坐人，车窗又四下开着，难免落灰。宋惟诺不拘小节，他能按徐岚吩咐尽快赶来接她，已经是仁至义尽，她很感激。

“已经坐了，就这样吧。徐岚给你怎么说的，你来接，要把我送到哪？”

“叫你去公司，给你筛了几份新合约，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到了你问她吧。”

宋惟诺不再问，她正襟危坐了一路，生怕椅背上的灰蹭到后背。再怎么说，带着一背灰进公司谈合约，总是不得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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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东西拿好别忘了，不送啊。”

宋惟诺道了谢，穿好鞋子，拉开车门下车。

“喂，你男人最近在网上挺火的，没事儿可以互动一下。”

看着崔琦开着车一溜烟走远，宋惟诺摇了摇头，徐岚真是个大嘴巴。

宋惟诺照例在前台问一句“徐岚在不在”，值班的姑娘告诉她，徐岚目前在开会。

宋惟诺转身出了“在译”，在附近找了家店解决了午餐问题，才回来找徐岚谈工作。

……

“这份合约时间太长了，她肯定不愿意签。要么，你们就再让一步，签个自由约，圈定每月的工作时长，一个季度的工作总时长。”

助理给宋惟诺拉开门，徐岚的声音从里面飘出来。

她默不作声地走进去，抬头看到两位眼熟的人。裴氏的宋律生，还有上次出差负责联系她的刘经理。

“阿诺老师来了啊，快坐快坐！”

刘经理面上堆满笑，起身拉开身旁的椅子，献殷勤。

“谢谢刘经理，我坐小沙发就行，你们继续聊。”

宋惟诺也算能言的人，却比不了徐岚的善辩。合同相关的内容设置交给徐岚来谈，顺带把关，再合适不过。

宋律生和她对坐在窗旁的两张小沙发上，中间隔了一张圆木桌，两人拿着手机各看各的，没有一句交流，对耳旁的争执拉锯充耳不闻。

她的手机本就电量低，扒拉着相册删平时随手保存的截图，没过太久电量就掉至1%。

“阿诺老师就一点不关心工作待遇和安排？”

留意到宋惟诺收起了手机，宋律生主动地开口问。

“我还没签合同，它对我来说只是一张无意义地白纸。”

尚未达成合作，宋惟诺并不想与他有太多交集。

上一次短暂的工作合作，已经让宋惟诺充分见识到这个男人的聪明狡黠，他很会拿捏人心和分寸。而她对他的了解只停留在一页资料，知之甚少，况且她也不是八卦的人，没有窥探他人生活的习惯。

“Moses对你念念不忘。”

宋律生意有所指地咬重“念念不忘”四个字，右手伸进裤子的口袋。

看到他的动作，抬眸望进他深不可测的眼睛里，她真怕他从裤兜里拉出一条蛇来，对着她吐红信子，她抖了抖，这种想象太瘆人。

宋律生看到她的动作，无声地笑了，右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手里攥着烟盒和打火机。

“你的脚怎么了？”

宋惟诺刚移向徐岚的目光立刻转移了回来，警惕地盯着身旁的男人，他抽出一支烟噙在嘴里，动作自然娴熟，抬手点烟时甚至还有些优雅。

“你刚才进来一瘸一拐的，坐了这么久一直保持右腿叠在左腿上的姿势，分明是在减轻右脚的负担。”

他的洞察力很敏锐，难怪谈判桌上能在敌手稍作懈怠之时，便可以立时加紧追击直至击溃对方。她自认为自己已经掩饰得很好了，最起码脚腕处的疼痛尚在可忍受的范围，她还能维持面上的不动声色。

“走路不小心崴了一下，并不严重。”

宋律生抬手狠抽了一口烟，倾身站起，一步跨到她身前蹲下，左手攥住她的小腿，夹着烟的右手食指和中指按在她脚踝上。

她疼得小腿一抽。

“你在外边受的伤，宁珂在家里一点不少的替你疼着。他那么聪明的人，竟然也有糊涂的时候，真纵着你在外边疯。”

宋律生松开了她的腿。

这个女人骨架小，生得纤细修长，身材比例恰到好处，单薄的身体触感柔软，性子也是温和良善。

若用植物来形容她，便是兰草，不张扬，静默中坚韧成长。宁珂会对她倾心，也是自然。

“樱子活泼好动，穿高跟鞋就经常扭到脚。你这种情况伤得不重，回家拿热毛巾热敷，药油揉搓，休养几日便无碍。”

每次提及“樱子”，宋律生都会在短时内陷入沉默。

众人都说是宋律生伤了裴樱爱的心，他遭报应弄丢了她。可看他如此伤情，宋惟诺不知道究竟是谁伤了谁的心，或许说成两败俱伤更妥帖吧。

·

徐岚唤宋惟诺看合同，在她看时把重要的条款指给她看。

“暑期我不工作，太热，受罪。”

听到宋惟诺说的话，徐岚翻了个白眼：“你男人是医生，暑假也不放假，你在家里歇着干嘛？”

“寒暑两个假期我一直都是不工作的，你是知道的。”

宋惟诺在暑期常以个人身份接些志愿翻译工作，比如双语公益外宣、连线贫困区网上教育帮扶，闲暇时间则会在读书充实自己。

徐岚递给刘经理一个“我不骗你吧”的眼神，拿笔圈了款项，催宋惟诺继续看。

“其实长约再轻松，给我的还是一种约束的感觉，不如把半年的合约砍成两个季度的，7-9月份聘用其他译员，10-12月份由我来做。”

“前后和两位译员磨合，恐怕不妥吧。”

刘经理委婉反对，顺便向宋律生抛去征询的眼神。

“让徐总推荐一位有意做inhouse的译员给你们，目前会议多为线上也比较合适。待会议季，出现周转不开的活动会议，可以在召开前3天联系徐总或者我本人。只要我行程不满，优先考虑裴氏。”

宋律生把烟蒂丢进有水的一次性纸杯里，起身走过来：“阿诺老师，给个口头承诺如何？”

“10-11月是会议月，各行各业都在开大会，也是译员最忙碌的时候。只要你们提前联系我，我至少会给裴氏做一场会。律总你看如何？”

宋律生摸着下巴，略一思考：“那就这样吧。”

裴氏二人走后，宋惟诺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脱掉了脚上的高跟鞋：“你这里有平底鞋吗？”

徐岚弯腰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个鞋盒：“我的脚比你大一码，你先将就穿。”

“万事有你兜着，真安心。”宋惟诺感激地冲她笑，起身一瘸一拐地拿鞋盒。

“我这会儿可不好，裴氏的要求那是优中选优，我可愁着呢。”无意瞥了宋惟诺一眼，看到她有些狼狈的走路姿势，这才上了心，徐岚噌地起身跑过去扶住，“你这腿脚是咋了？”

有人关心，就会矫情。

经徐岚这么一问，宋惟诺觉得自己的脚踝更痛了，连忙推开她：“扭了一下，不是多严重。”

“还是去医院看一看吧，看你这样子，怕是一两天内好不了。你不是工作一结束就要回苘山吗？我可不想给你男人留一个苛待下属、枉顾友情的冷漠女总裁形象。”

想到老公崔琦对宁珂网络影响力的推断，徐岚不敢想象，千万粉丝量的“大V”吐槽起来威力有多大。

“你又开始瞎胡想象了。我这不严重，一会儿到楼下买瓶活血化瘀的药油擦一擦，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徐岚收拾了自己的小挎包挂在肩上，一手拎起宋惟诺的包，一手拉起她：“现在就下去买，我顺便送你回家歇着。”

也算幸运，在楼下的药店刚巧碰到坐诊的老中医，对方望闻问切了一番告诉她们，只是扭伤不严重，韧带轻微拉伤，没有伤及骨头。

老医生叮嘱她，尽量少穿高跟鞋，容易引起筋膜炎。

韧带拉伤，未伤及骨头

听着如此熟悉的诊断结果，宋惟诺期期艾艾地看向徐岚：“我是不是真的老了，上个月手受伤，这手刚好，这个月又扭到脚。宁珂估计真要骂我了。”

徐岚挑着眉，不正经地开始套话：“啥手手脚脚的，上个月在苘山你和那位宁大医生，偷偷摸摸干啥见不得人的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