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辞开口要问什么，但桑田却不愿再继续无关话题，转而硬邦邦地说：“我还有事情没完成，你们不能把我抓回管理局，也不能帮陶雨田和其他人。”

时小寒飞速抓住“其他人”三个字，意识到这指的是邵月口中与陶雨田狼狈为奸，一起“色令智昏”的徐仁。

他说的是命令语气，不仅不让他们搅局，还带着要他们听候差遣的意思。

“我说……”时小寒友好提示桑田，“现在是你的身体状况不太行，是你需要我们帮你，别搞得好像我们必须要为你做事一样。”

“抱歉。”桑田很有绅士风度地道歉，视线直射时小寒，“不过我确信，你一定会帮我的。”

话音一落，时小寒眼前发黑，只觉意识好似被一股力量拖拽出了躯体，双腿发软。

苏辞眼疾手快接住她：“小寒！”

哐——

哐——

哐——

三道铁栏在不同方位落下，将苏辞等人困在原地，桑田在他们面前好整以暇：“放心，她没有事，她只是听我讲个故事而已。”

接着，又用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喃：“是蜡像人的话……就更好办了。”

时小寒再次嫁接到了桑田的意识，但不是现在这个，而是十年前，那个和陶雨田生成契约关系的少年桑田。

夜浓得像墨，他站在一室暖光中，看到落地窗前自己伶仃又茫然的倒影，小声说：“如果用异能控制人类的话，我会遭到反噬。”

那个背对着他，身穿燕尾服，刚从掌声迭起的红毯上优雅走出的男人——陶雨田——闻声连头也没回，“会死么？”

“不会。”

“那就照我说的做。”

陶雨田不容置疑地下达命令，在他点头之后，才故作安抚地说：“桑田，我会照顾好你的。”

雨丝在陶雨田离开后就淅淅沥沥地布了满窗，少年映在玻璃上的身形也被割得四分五裂，唯独那双蒙着雾气的眼睛完好如初。

奇怪……这不是桑田的脸。

——时小寒嘀咕。

她只能透过桑田的视角去看桑田看到的人事物，却不能体会他的感觉，感受他的想法。

桑田独自沉思了很久很久，才猝然起身，来到一个安静文雅的女子面前。

邵月。

十年前的邵月，冰清玉洁神采飞扬，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成长在一个被爱包裹的环境里，以至于听桑田说陶雨田喜欢她时，她一点也不惊奇：“可是我不喜欢他，而且也不会喜欢他的。”

她漂亮的丹凤眼上下打量着桑田，或许是觉得这孩子身上散发的孤独气息过于强烈，才忍不住开口劝诫：“我听说陶雨田不是什么好人，你年纪还小，千万不要跟着他，歌舞团里还有其他造诣更高的，你找谁也不能找他！”

瘦削的少年垂着头，像是陷入了纠结。邵月上前拍了拍他肩膀，看到少年冷不丁抬眼射出的视线，全身都僵住了。

“你，喜，欢，陶雨田。”桑田直勾勾盯着她，一字一顿。

“你喜欢他到无法自拔，今生非他不嫁，一生一世都容不得旁人丝毫。”

每一个字都像是咒语般刻进邵月骨髓，融进她全身流淌的血液，从此开启了她一生的噩梦。

桑田走到没人的角落，蹲下来，痛苦地抱住头，狠狠压抑着声音。可是越压抑越疼，疼到他连抱头的力气都续不上，人如弹簧般绷倒在地，发出幼兽嘶嚎的声音。

这声音将来人吓了一跳。

桑田立马蜷缩起来，待看清对方面貌后，绷紧的神经又骤然放松。

“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帮他做事么？”那人叹了口气，又见怪不怪地说，“算了，这也不是我们想决定就能决定的。”

——还好桑田感受不到她的意识。

时小寒难能庆幸地想。来者是人类时小寒，虽然面容稚嫩，个子也矮了点，但五官已经和她本身大差不差，圆圆的眼睛里同样蒙着层灰沉沉的雾气。

这时候，她陡然明白那雾气代表了什么。

死气。

是在非人的环境里挣扎了太久后的木然，就算从泥淖里爬出来，也萦绕着挥之不去的……死气沉沉。

接着，她就意识到这不是桑田刚和陶雨田刚生成契约的时间段，至少已经过了几个月或者半年，桑田肯定被虐待过，才会出现和人类时小寒一模一样的神色。

不消片刻，桑田又疼得在地上打滚，人类时小寒冷眼旁观。

不是嘲讽他自作自受，也没有解恨的表情，而是像在看一副静态画那样，神色木然，无动于衷。

夕阳渐沉，桑田疼得失去了知觉，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人类时小寒这才走过去问：“你会死吗？”

“……暂时……不会。”

“那还好。”人类时小寒点点头，“我满十二岁了，要出去了。”

“……”

“先去外面的大城市，等我再大一点，就要去星都，再也不回来了。”

“……”

“我们以后应该都不会再遇到了，但是如果真的再见面，希望你不要叫我名字，好吗？”

躺在地上的少年很费力地，点了下头。

人类时小寒满意地微笑，离开没多远，蓦地停步。

她身子没动，只脸往桑田躺着的方位偏了偏，暖橘色的夕阳映得她面容无暇：“谢谢你没有按照陶雨田的意思清除我的记忆，作为报答，我会一辈子离得你们远远儿的。”

最后一缕阳光被黑暗吞噬，人类时小寒离开巷子，没发现桑田已经昏死过去。

这次之后，桑田只能通过睡眠进行自我修复，每天要睡整整18个小时才有体力站起来。

剩余清醒的时间，他几乎都跟着陶雨田四处奔走。因为和歌舞团团长千金订婚后演出量暴增，陶雨田不能和他的蜡像人分开太远，所以只能把在路上的行程安排在桑田清醒的时间段。

那段日子虽然累，但快得几乎不像是真实发生过的。

陶雨田订婚、结婚、从钢琴新星一跃成为歌舞团驸马爷，眨眼就又坐到了新兰歌舞团团长的位置。

因为他又吩咐他那才恢复正常没多久的蜡像人在某个月黑风高之夜给前团长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