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靖文这桩事里，最无辜的算是周母了——本就不怎么太平的一生，临到头，竟是老无所依。

苏辞本有意给些钱让她安养晚年，老人家不肯。于是张俊哲又四处奔走，终于在局里给她安插了个厨娘名额，薪资是平常的两倍，好说歹说才劝周母答应了。

安置好周母，几人翌日下山，还没出寨子就遇上痞里痞气的张俊哲正往他们这儿来，时小寒没好气：“你一天天没事干吗？昨天不是打过招呼说不用你送啦？”

“对咯！”张俊哲一甩刘海，好不潇洒地说，“本少辞职了！”

时、苏、陆均是震惊地瞪大双眼，连陆颂怀里的孩子都顺着众人视线不解地看向张俊哲。

辞去警员职位，两手空空地来找他们……时小寒额头黑了黑：“你不要说你是来投奔我们的……”

“放心！”

张俊哲先给了时小寒一粒定心丸，继而画风一转，“苏氏家大业大，多我一张嘴也吃不穷的！”

时小寒被这掺假的定心丸噎个半死，目光斜视：“你是不是对苏辞有什么别的企图？”

张俊哲搞不明白时小寒对自己的敌意怎么总这么莫名其妙，他求助地看向苏辞，没想到苏辞深深看着时小寒表忠心：“我心里没别人。”

张俊哲：“……”坚定！我不能走！

目光在两人间游移了几百个来回的陆颂抱着孩子凑近苏辞，目光亮晶晶：“我、我可以叫嫂子了吗？”

张俊哲幽怨地声音飘过来：“你瞧苏辞那怂样儿，我看你还是叫姐夫比较合适。”

时小寒狠狠踹了脚地上沙砾，飞起的灰尘落了张俊哲半身。

两人你来我往地狠狠奚落对方，到最后张俊哲还是大马金刀地坐进苏辞车后排，伸手揉了揉旁边孩子肉嘟嘟的小脸，叫了声：“开车！”

腿伤痊愈的苏辞正好启动车子，副驾驶座的时小寒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此情此景，她怎么有种拖家带口的感觉？

苏辞开车比时小寒稳健许多，不到一小时就下了山，时小寒和陆颂同时说要停一下。

他们一个是要去孩子家里拿些暂时能用的换洗衣物，一个是带着孩子去告别。

离着马路口不过几十米的小木屋，因为妇女的精心整理，简陋之下不失温馨。

他们推门进去，见到的俨然是家的模样，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人从布帘遮掩的小小厨房出来，边往围裙上擦手边笑着招待他们。

床头从大到小排列着小摆件，好多都残缺了衣角，虽被洗得干干净净，但时小寒还是能从上面的痕迹判断出是捡来的。

时小寒随手拿起一个，送到小孩面前：“喜欢吗？喜欢我们就全带回去。”

小孩淡淡地看了眼，视线又淡淡地飘向别处。

“你有这种感觉吗？”张俊哲悄声跟苏辞说，“我总觉得这孩子不但听得懂我们说什么，还很有自己的想法。”

作为旁观者的苏辞闻言点了点头，“他从被救后就一直没说过话，而且对我们，也分亲疏远近。”

虽然这些天的磨合让孩子对他们几个都不再抗拒，但明显能看出孩子最依赖的是时小寒，其次是对他心心念念的陆颂。

时小寒又找了屋内其他小玩意儿送到孩子面前问他要不要，孩子全是一副没兴趣的模样。

奇了怪了，这屋里也没别的玩具，孩子如果不喜欢，他妈妈为什么要留着占地儿呢？

找到衣柜，时小寒翻出几件和孩子身量差不多的衣服，边往包里塞边想：难道孩子是不想再留恋这个家，所以才不要这里的玩具？

未免过于成熟，不是一个孩子的心理。

时小寒甩了甩头，觉得自己想太多。待将衣物都收好，她起身见陆颂抱着孩子进了厨房，嘴角振振有词：

“哇，这是暖暖的虎头鞋嘛？”

“暖暖你竟然有肚兜哎？我只在书里见过这玩意儿，好可爱啊……”

“陆颂！”时小寒掀了帘子进去，脸上微有愠色，“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叫他陆暖吗？他有名字的，他叫方晨。”

此前，张俊哲透露自己蹭饭时曾听妇女叫孩子“晨晨”，结合其生父姓方，时小寒便凑出“方晨”这个名字。因为不十分确信，众人一直没叫出口，想等着什么时候孩子心结解了肯说话了再问出他的真名。

不曾想一向乖顺的陆颂在这件事情上并不听话，非要给孩子换一个自己取的名字，平时只敢在私下里偷偷地叫，这会儿进了厨房发现里面还有个小小的杂物间，陆颂在杂物间里发现好多孩子婴儿时期的小东西，一时激动就这么叫了出来。

孩子生父虽然不是个东西，但生他养他的母亲好歹称得上含辛茹苦，时小寒不想妇女在九泉之下落泪，故而坚持用孩子本名。

“时姐姐……”陆颂在此之前从不曾被时小寒吼叫过，此刻听她语有怒意，觉得好生委屈，“我都这么叫他好多次了，他喜欢这个名字。”

小木屋空间狭小，苏辞和张俊哲只进去看了两眼就自觉站到外面等候，此时听到动静也都赶过来，张俊哲插科打诨道：“孩子的名字就让人孩子自己决定呗！”

这些日子，时小寒也察觉出孩子玲珑心思，小小年纪竟自有一番风骨，她从陆颂手里抱过孩子，把他放坐在床上，正色道：“我会用两个名字叫你，你喜欢哪个就点头，如果两个都不喜欢，就告诉我们你的真名，好吗？”

孩子清澈的视线看着她，眨了两眨。

时小寒当他默认，轻柔叫了声：“方晨？”

孩子粉嫩的小嘴轻轻上扬，竟是一个似苏辞般清润温和的表情。

张俊哲吃惊地看向苏辞：“这家伙学你学得太像了！”

但到底是没点头，时小寒又用同样语气叫：“陆暖？”

孩子定了定，肉嘟嘟的小手垂在粉色床单上，十根手指都往里捏了捏。

就在时小寒要开口问他真名时，他突然咯咯笑了，郑重其事地点头。

“哦哦！”陆颂开心得原地蹦起，大高个子差点撞上房梁，“我就说他喜欢这个名字吧！他喜欢陆暖！以后他就叫陆暖！”

陆颂抱起孩子，额头蹭蹭他的额头，甜甜地唤：暖暖。

时小寒看看苏辞，又看看张俊哲，无奈地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