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空飞来四块硬片，每个都跟长了眼睛似的精准无语地对上子弹与冰刃。

但是出离愤怒的周靖文低估了这玩意儿的硬度，三片冰刃在和硬片交锋的刹那，逐一炸裂。

或许是他真的命不好吧？

最后一击他朝时小寒跑得近了，而那炸裂的冰刃被阻击反弹到他身上，有那么一两片极细小的冰渣，穿透了他的喉咙。

凭什么时小寒这么走运，他却一辈子都这么倒霉？

周靖文不可置信地倒地，嘴里汩汩冒着鲜血。

不远处的周易看到这一幕，身体扭成了虫子，呜咽喑哑着，竟是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时小寒也愣在原地。

但事情不容许她有过多失神——

周易身上还有从警员那儿摸来的刀，她盯着于洋，这个“时小寒的同类”，一只手已经抓住了刀柄，颤巍巍地向于洋捅去……

一脚踹开周易的时小寒算是亲眼见证了于洋深深的爱，她最后一次对他叹气：“于洋，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为周易转移Z病毒，二是跟我走。”

时小寒瞥一眼自己掉下来的方位，直觉那里已经有人了。

毒入五脏六腑的周易已是回天乏术，在此之前她坚信周靖文的药能够救她，始终不让于洋为他转移病毒，而今，怕是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

但是于洋不在乎，他认定自己就是为周易而生，之前没有强行转移病毒是因为周易意志力太强他办不到，现在周易神情恍惚，他可以了。

“一群神经病！”

时小寒骂完这句，转身往回走，似乎连看也不想看那于洋为周易转移病毒的情形。

可是越走一步，眼睛就越酸胀一分，经过奄奄一息的周靖文时，她终是面无表情地掉了几滴泪。

弥留之际，周靖文眼前是一片空洞的白，他没看到从他眼前经过的时小寒，反倒极敏锐地捕捉到那从地狱升上来的一抹黑。

是那个人，那个给他毒药，教他如何不动声色杀人的家伙，他和他做了一笔交易，他让他杀了苏辞，或者时小寒。

那才是个真疯子。

闭眼之前，周靖文心满意足地想。

时小寒头也不回地走到地洞入口处，对着那颀长漆黑的背影，尊敬叫了声：“老师。”

——这世上能将原石削成香蕉片，反应力比子弹还快的，在她的认知里，只有程诺。

她不知道他怎么来的，也不知道他如何得知她在这里，更令她毛骨悚然的是，她不能像感应其他同类一般感应到老师的存在。

程诺身上永远有种冷肃气场，时小寒不敢离他太近，只和以往每次见面一样，和他保持着一步距离，听他接下来的安排。

“闭上眼睛。”他的声音和表情一样寡淡。

时小寒照做，下一秒感觉自己被打横抱起，接着耳边是迅疾的风声。

片刻间程诺就带她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处，他足尖落地，修长匀称的手抱着她，微微收紧。

“为什么哭？”

姑娘白皙的脸上残有泪痕，像一幅精美的画沾了污点，程诺不悦地皱了皱眉，将她放下。

他们在山顶上，旷远的夜空骤然将世界放大，山风打在两人的衣服上猎猎作响。时小寒本想用迎风流泪来搪塞老师，但嘴一开，话就不受控制跑出来。

“于洋没做错什么。”她说，声音带着哽咽，但又被用力压制着，听起来有些荒诞的调子，“除了卑微地爱着周易，于洋一直尽心尽力去做他能做的事情，可最后他连周易的正眼都没得到，更别提一句感谢。”

时小寒知道程诺不了解她发生了什么，但既然说了，她就一股脑儿地说出来：“我刚刚就在想我来卡托区是为什么呢？为了找到感染者、为了救人吗？可是感染了Z病毒的人非但不让蜡像人救，还想杀了那个蜡像人——我这么多不明白，我们蜡像人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她现在情绪不稳定，思维因为情绪的冲击缠成了死结，这是程诺以前最讨厌的。

但同时，这也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暴露真实情感。

山顶上，万里星河也压不住程诺那倨傲的眉宇，他垂眸，目光冷冽地望着这个些许日子不见、已经沾惹了太多人气、情感变得更为复杂的女孩。

就在时小寒认为程诺不会接她的话，有些自讨没趣的感觉时，程诺突然开口，嗓音沉而缓：“那个蜡像人，错就错在他把自己看得太轻贱。”

时小寒愣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他回的是那句“于洋没做错什么”。

根结是在这儿么？如果于洋能硬气些，也不会被周易轻视至死吧？

肩膀突然被拉过去，时小寒对上程诺冷酷的视线——他在看她肩上的血污。

苏辞替她转移伤痛之后，时小寒并没有及时处理伤口，任由血痂凝结着衣服，和皮肉粘在一起，到现在，她才闻出自己身上隐约的血腥味儿，垂下眸，低低和程诺道了声对不起。

程诺讨厌血腥味，讨厌血。

这可真是次糟糕的会面。

时小寒才这么想着，伤口处的衣服就被撕裂，皮肉扯痛，她下意识皱了眉，再次看向程诺。

他手里多了截长长的布条，一手抬起她的手臂，用布条轻轻缠住她的伤口。

程诺肩宽腰窄，侧脸线条分明，五官更如镌刻般比例完美。此刻，时小寒视线正好落在他浩瀚的眉宇间。

面对程诺，时小寒是没有男女概念的，她觉得程诺更像是一台精密的仪器，连情绪转换都界限分明。

只是这垂眸为她包扎的神情，竟莫名其妙让她想到了苏辞。

不同于程诺的气势逼人，苏辞的眉眼是山明水净的，明澈的目光总像是汪着一潭清泉，叫人被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

其实在等待周易的审讯结果时，苏辞有提出来要为她包扎伤口的，但时小寒不听劝，苏辞只能望着她很无奈地叹气。

苏辞……

她想着苏辞的名字，不觉红了脸。

这一变化偏巧被收回手的程诺发现，于是，有什么错误地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