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卡托原住民？”

苏辞给于洋让了座，自己坐在他对面的轮椅上，“我妈也曾在卡托区生活过一阵子，说起来，我还是在那儿出生的呢。”

于洋握着时小寒递给他的温水，一颗还半吊不吊的心在听到这话后放下来：“卡托区住着大都是煜族人民，上世纪疫情爆发后，几乎灭族，周易是最后的煜族血统，她自幼父母双亡，在卡托区……受了不少委屈。”

他望着病床上熟睡的女生，目光疼惜。

时小寒也跟着瞄了眼那女生——剪了个干净利落的男生头，戴着厚重的全框眼镜，眉目犀利高颧骨，倒是天生的刻薄相。

名叫周易，听着就很古板，还好先给打了镇静剂。

“她为什么会怀疑自己感染了Z病毒？”时小寒单刀直入，避免于洋在回忆里浪费过多时间。

于洋被她噎了下，推了推眼镜说：“周易的爷爷、奶奶、外祖母都是死于Z病毒，那时候周易虽然还没出生，但是疫情对她父母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冲击，周易从小就被灌输了Z病毒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观念。”

时小寒皱眉：“你说她父母双亡，那她父母……”

“全都死于流弹。”

手机震动声响，时小寒拿起来打开，看到陆颂发过来的诊断报告，上一秒刚出结果，周易和她母亲都只是普通上呼吸道真菌感染。

果然只是一出闹剧。

时小寒把手机递给苏辞，两人交换了眼色。

“你来找我，是希望我能帮周易母亲转移病毒，而你打算为周易转移病毒，是吗？”

于洋点头。

时小寒皱眉：“按照你的描述，你和周易应该认识很久了，难道一直没有把他们的血样送去检测，也一直没有上报管理局？”

“卡托区地广人稀，环境相对封闭，和外面文化差异很大，管理局考虑到情况特殊，特地宽限了我五年时间。”

“嗯，讲重点。”

时小寒语气平静，已经是按捺住了情绪，但还是让于洋感到不安，他不敢看时小寒，求助地看向苏辞。

苏辞笑了笑：“她昨晚没休息好，早上又撞到了头，所以有些心浮气躁。”

于洋了然地点头，重新组织了语言，说：“我在卡托区前三年，都在研究这个东西。”他摊开掌心，露出两个像是蚊子的东西。

苏辞和时小寒各拿一个，细瞧之下发现竟是机械构造的假蚊子。

“它可以帮我神不知鬼不觉地拿到血样。”

点子是个好点子，但有很多漏洞。时小寒问：“你怎么确定‘蚊子’吸的是谁的血？它只吸一个人的血吗？一次能吸取多少？”

于洋被时小寒问得脸红：“每个蚊子头顶都有探头，可以捕获人类面部信息，他们一次只能采到一个人的血，大概一毫升，同时，他们的存活率也很低。”

苏辞：“你用这些蚊子采集了多少人的血样？”

“卡托区所有人。”

“……”

“昨天才把资料交上去。”

“……”

时小寒算是看明白了，于洋就是周易舔狗本狗，明明资料备全交上去只要多等会儿时间就有结果，周易说自己感染了他就信，为了救周易的妈不惜抵了下辈子也要拉她时小寒做个替死鬼。

可蜡像人哪儿来的下辈子呢？他于洋除了那一跪又有什么办法来偿恩呢？

她觉得可笑又寒心，懒得再顾及许多，兀自说：“我原觉得你们人类劣根性太多，没蜡像人纯粹，现在看来，这事儿跟生物种属没什么关系。”

话是对苏辞说的，但于洋能感觉到那两道落在他脸上的锐利目光，心中愧疚感更甚，脖子一缩，头垂得更低了。

知晓事情始末的苏辞面色也冷了几分，他换了个问题：“你之前说周易打算自己治疗，她是怎么打算的？”

话题说到这儿，缺根筋的于洋也不在乎什么歉疚感了，又是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抓着苏辞轮椅腿求：“救救周易吧！”

时小寒翻着白眼掰开于洋的两只爪子，又一巴掌拍到他后脑勺上：“别人是膝下有黄金，跪就跪得惊天动地，你那膝盖就跟长在地上似的，哪怕把头磕烂了也磕不来几分同情，给我起来！”

她最后几个字咬得很重，足让于洋吓出了激灵，慌乱地站直身子。

“于洋。”

“于洋。”

苏辞和时小寒同时开口。

时小寒快速看了苏辞一眼，抢先说：“我愿意帮你找人是出于同类间的情分，说白了就是看你可怜，同时希望当我遇到困难时你也能可怜可怜我，这才叫惺惺相惜。大家出来做人，心里都是有根线的，你想让谁帮你做情分之外的事情，首先要考虑自己有没有资格，没有的话，你就要给出足够回报，不然凭什么要别人帮你？”

说罢，忽略掉于洋一阵红一阵白的脸色，自作主张推了苏辞的轮椅往外走，走了好大一段路才想起来：这本就是自己的病房，临时借给周易躺了。

她气得跺脚，又不想再回去跟人论短长。

苏辞眼中笑意溢到了嘴角：“我最喜欢这样的你。”

时小寒余怒未消地白了他一眼，想起什么，问：“你们医生当中，有人会自诩能攻克Z病毒么？”

提起这个，苏辞双眸变得幽深：“不可能。但凡是有医德的医生，都会深刻地意识到医生的渺小，我们连流感都不能治愈，哪敢说自己能治愈Z病毒症？”

时小寒深以为然：现如今，新闻媒体人的话可以不信，医生的话却是必须信的，没有哪个医生会冒着被钉在耻辱柱上的风险拿自己的医德开玩笑。

“那么，跟周易约好在地下车库碰面的就是个江湖术士了，这人能骗周易，也能骗其他人，只怕还有不少我们不知道的受害者。”

说着，又推着轮椅往回走。

苏辞十分憋屈地看了看他那无能为力的大腿，心中嘱咐它争气点，快点好。

两人还没到病房门口，又听得震耳欲聋的掌掴声。时小寒抻长脖子往里瞧，见是周易醒了，一左一右给了于洋两巴掌，骂他多管闲事。

时小寒心想：难怪这于洋从头到脚都散发着衰相，天天被心上人这么打骂，心理不扭曲已经很不错了！

这么想着，她竟然一下子气消了，抬腿就要进入主持公道，却被苏辞按住说：“我们再听听。”

房间里，周易怒不可遏的声音传来——“不可能！靖文哥哥说来接我的，他不会说话不算话，一定是你做了什么！”

时小寒和苏辞对视一眼，一致认定这“靖文哥哥”就是他们口中的江湖术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