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元霁一身绯红色的婚服将他衬得异常白皙，今日邓府这边倒是没有人刻意难为他，除了沾染了一身扑面而来的酒气，人看起来却是与平常无异，他进屋时夏竹溪刚梳好头发，正歪在榻上看书。

他看着她换了一身常服，妆面也洗了个干净，也不生气只微微勾起唇角自顾自地走到后边，也换了一身平常衣裳。

“闹了这一日，妹妹想来也饿了，方才回来时交代了小厨房做了一碗汤面，豆蔻去盯着看看好了没有罢。”

这将豆蔻打发出去便是有话要同自己说了，“既动了火，也叫小厨房多做一些，带着那些小丫头们也都用一点。”

她们今日刚到邓府，虽说院子里都是她自己带来的人，可也不能当做自己府里一般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若不是邓元霁这般体贴，恐怕众人都得饿到明日。

夏竹溪见豆蔻退了出去，趿了鞋子去拿早已备好的合卺酒，她端着酒杯走到邓元霁面前将酒盏塞给他，小心翼翼地斟满，“饮了这一杯，也不枉你们费尽心思引我入局。”

夏竹溪说的轻巧也无甚怒气，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从首饰到嫁衣再到铺了一路的红绸，这门婚事处处都要讨我的欢心，想必请教了不少人，多谢费心了。”

她端起酒盏一饮而尽，再顺手将酒盏往桌上一抛，“邓夏两府联姻，这婚仪却处处都是越恭王府帮着准备的，看来二少爷与世子的关系真真是极好的。”

“邓二少爷怎么不饮？”她看邓元霁将酒盏放到桌几上，不免觉得好笑，“设计了这样久不就是为了这杯酒么，不肯饮了这杯酒，那岂不是白费这几个月的算计。”

这一切的布置的确都是高青梓的手笔，他们两人的婚期定的实在太过着急，一应东西虽都是现成的但总觉得未免太过敷衍，他是不愿这样匆忙了事的。实在没有办法，鬼使神差地就去寻了高青梓，既然他这个人不是她想要的，那也总该要让她别的地方圆满一回，也好不叫这婚事成为彻头彻尾的悲剧。

这样的心思他不知要怎么同她说，只将杯盏往边上推了一推，“我从未想过与妹妹对饮这盏酒，否则也不会进门先打发了豆蔻出去，这一场做给外人看的戏不必演的这样周全，很该到此为止了。”

他比谁都清楚夏竹溪的心思，如今她还能安静坐下同自己说话，他若喝了这盏酒那便是真正将她推离自己身边，日后恐怕是要形同陌路了。两人虽从未开诚布公地将一切摊开明说，但都清楚对方的心思，就像他从未想过自己能取高青梓而代之，若不是临时出了这样的事，今日他应当在越恭王世子娶妻的接亲队伍里，做个在旁祝福的至交好友。

夏竹溪紧捏着的拳头忽然松了下来，她方才哭了一场，现下头脑清醒思路清晰的很，只等着和他饮了这盏酒了结了这场婚事再好好谈一谈，如今酒既然不喝了，那便要开门见山了。

“元霁哥哥好大的胆子，夏府如今为避越恭王府都已出此下策，你竟还敢主动去寻被关在大理寺的世子，当真是不怕连累家中。”

邓元霁今晚前来便是为了将一切事情和盘托出的，夏竹溪既开了头，他便也不必想着如何开口了，“大理寺周围皆是今上的眼线，自是不能轻易去的，只是买通狱卒悄悄送些信件也不是什么难事。”

“既然一直都有书信往来，那便要再请教哥哥一次，尚文方的事，你们是何时知晓的。”

邓元霁来前就猜她要问这个，果然不出所料，此事说起来有些有些复杂，他在思索一番才慢慢讲事情说了个明白。

高青梓去滇城后的确有些无人可用，倒不是滇王府的人不可信，而是他们虽相熟，可在听从调派当面一直十分倔强，一应事物的处置若与往常不同，那定要等着滇亲王点了头才肯去做，可偏偏那段时日滇亲王伤重，少有清醒能处理军务的时候。

若有大战那便少不得粮草的准备，他手中无人可用又想起夏竹溪说的尚文方也在南疆，便将心思动在了他身上，先是遣人悄悄去留意他的行动，又考验了他几次，确认没有什么问题才将他召到军中，安排他主管粮草。

尚文方长久地在城中接应朝中拨下的军需，便见到了不少偷偷在边城做生意的外族人。原本边关处就有不少人同外族有来往，甚至有些还沾亲带故，两族交往往来不绝，细作商人比比皆是。直到滇亲王被封到此处才真正地将边关管控起来，只是真要将边关严厉管控也是管不过来的，因而只能排查细作商人将他们关押或是驱逐，而对于那些以物易物或做些小生意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尚文方并不这样以为，他觉得此事有违国法，一封默许边境通商的密信便出现在了今上的桌案上。

朝中总有些人唯恐天下不乱，也总有人会揣度今上的心思，于是此事便成了边关有人私通外族的铁证。

“尚文方是孤身一人前往边关的，世子既盯了他许久，那他身边当没有能替他传递密信之人。”她可不信尚文方能在高青梓的眼皮底下做什么手脚，若真是一开始便设好了局，想必当初也是十分谨慎万分小心才能让高青梓放心，“当初驸马说过，是卢玦传信回来才叫京中多处府邸被围，那他们两人是什么时候有接触的？”

“卢玦身为监军查看粮草准备也是常事，大约是那时候接触的。”

邓元霁说了这样久却仍旧没告诉她，尚文方的事他们是何时知晓的，她紧接着又问一句邓元霁才开口，“宫中下令悄悄围府后，便着人去打听了一番，隐约知晓此事或许与表哥有关。”

“我当下便给青梓递了消息，只是一直没有收到他的回信。”

消息是他私下悄悄递过去的，按着邓元霖的意思，一切尚未查证清楚未免打草惊蛇很不该告知高青梓，尤其此事还同尚文方有关，很该查个清楚再说，只是他觉得此事事关高青梓的性命，早些知晓总比事到临头无计可施要好，这才偷偷递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