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对于一般孩子而言大约就是穿着好看的衣裳跟着大人们四处拜年再拿些压岁钱而已，而对于夏竹溪而言实在是十分痛苦，她天生不大擅长应对长辈的关怀。偏偏无论是去哪里，长辈们都喜欢拘着小辈们坐在一旁，她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总要保持得体的笑容规矩地坐在一旁，不言不语装作一副矜持乖巧的模样。偶尔问起她的课业，女工或是别的什么，总要站出来展示表演一番，好像这样才不算辱没了大家闺秀的名头似的。

“母亲，今日又去哪里？”她眯着眼睛将醒未醒地嘟囔着，天刚蒙蒙亮再说家里的亲戚基本都拜访了个遍，即便要去哪里也不用这么早。

“不去哪儿，你姨姨今日要带着元霁来拜年。”夏夫人捏着她的胳膊把她拽起来，动作轻柔地给她穿衣服，直到她套了鞋子实实地踩在地面上，不怎么清醒的脑袋才慢慢转动起来，前几日仿佛是听说澹雅书院已经开始入学了，她当时还感慨这春假放的实在是短，连元宵节都过不到就要回书院念书，难怪书院每年都有许多人考过院试。

“前日不是说澹雅书院已经开始上课了，元霁哥哥没有考上？”她半闭着眼睛任由丫头们给她梳妆，随口问了一句，若是考上了哪里还有空四处拜年，她记得陈子尚考完第二日就收拾好东西去书院了，走的时候无声无息连张字条都没有留给她，她还是后来听丫头们聊天才知道这事，真是讨厌。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夏夫人捏着她的脸想让她清醒一些，“自然是考上了，他们该是元宵节之后才上课呢。”

“哦。”之前两人就已经约好等邓府安定下来一定要聚一聚，这个时间过来大约是来拜年顺便谢谢母亲的，“姨姨来的也太早了。”

“不早，按着她的性子只怕要来用早膳。”夏竹溪长这么大没见过谁家拜年来的这么早的，她总觉得是母亲着急想见故友，起得早了些于是要拉着自己一起等，待她插上最后一朵珠花的时候外面刚好有人来传，邓府递了拜贴进来。

夏竹溪不得不感慨母亲对姨姨实在是太过了解，这可不就是赶着早膳的点来的。

“你家规矩实在是多，我在门口等了好半天才有人来迎我进去。”邓夫人一边解着斗篷一边抱怨，从前去她家中连拜贴都不用，敲了门自己进来便是了，出阁之后连带着规矩都多了许多，“好冷。”

“还当没出阁呢，以前进我的院子比进自己院子都熟练。”夏夫人笑着去拉她的手，“我可等着你一起用早膳呢，牛乳甜粥。”

“嗯，我就想吃你家的这个。”

她从小就喜欢甜食，恰巧夏夫人身边的嬷嬷最会做甜食，当初两人能成为至交好友也有这层缘故。早膳之后邓夫人使人将准备好的节礼抬上来，整整一车的礼品，从孩子喜欢的玩意儿到用具再到吃食，应有尽有。

“你这是把家都搬来了？”夏夫人看着礼单笑着问道，“我可没准备那么多回礼给你。”

“嗨，你这话说的，我这可不是来谢谢你帮你侄儿进了书院，就这样我家老爷还觉得礼轻了。”她指着礼单的一半说，“这半是原先那块的特产，另一半是谢礼。这节礼我就不送了，没的家里堆那么些东西。”

“我不过随口提了一句，以元霁的才学，就算没人引荐，也能轻松入学。”

夏夫人倒不是在恭维她，刚在用膳时听邓夫人提起邓元霁考学的事情，说是同先生对答如流，没有等到几位夫子商量就被王先生做主，直接收下了，听说王先生还感慨了一句夏府引荐的都是颇有才情之人。夏竹溪总觉得澹雅书院好像没有外面传得那么难考，从自家哥哥到陈子尚再到邓元霁，好像入学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似的，按部就班地去考学，毫无波折地入学。若不是外面传的太过夸张，那便是自己运气实在是好，身边都是为官做宰的好苗子。

“我自己去还不得费时费力么，给你你就收着吧，和我还客气什么。”

“呦，那你这意思我也不必给你准备回礼了？”

“我们两之前什么时候互送过那些东西，既不实用又是左手倒右手，怪没意思的。”这说的是实话，每每过年亲戚之前相互拜访总要送些节礼，除去吃食还有那么些用处，剩下的文房四宝各类用具实在是不那么实用，夏竹溪每每看见送过来的笔墨就头疼，以往每年能收上好几套又都用不完，送也不大能送出去，好在后来有了陈子尚，才有人帮她分担一些，只是这种面子上的往来总是少不得的。

两人说的开心孩子们却还拘着礼，邓元霁趁着两人说话的空隙，规规矩矩地给夏夫人拜了年，夏竹溪跟在后面有样学样。邓夫人笑着拉过她，“不用拘着，我同你母亲随意惯了。”

“姨姨同母亲亲厚，但小辈们的礼不可废。”

夏竹溪乖巧懂事的模样让人越看越欢喜，邓夫人忍不住刮了她的鼻子一下，又拿出一个红封递给她，“溪儿真乖，姨姨给你压岁钱。”

“多谢姨姨。”

“元霁过来。”夏夫人拿出一个红封并一只木盒，“贺你入学。”

“多谢姨母。”

“谢来谢去怪没意思的，溪儿近日有什么消遣，说出来我们也好消磨消磨时间。”夏竹溪最怕听到这话，每每问到这句总要让她展示些什么，这还不到十日，从看女工到煮茶再到焚香这些事她差不多做了个遍，“你母亲的古琴最好，不知道你有没有学。”

夏夫人的古琴是请了名家指点的，弹起来顿挫起伏，十分有气势，她于这项上有些天赋但还不足以与母亲相比，夏夫人看着自家女儿僵在脸上的笑忍不住打圆场道，“你可饶了她罢，这不到十日光《潇湘水云》就弹了七八遍，她没弹腻我都听腻了。”

“好好好，知道你心疼女儿了，那你们两出去玩吧。”她们总还有许多话要说，不能总拘着孩子们在一旁陪着，都是故友平白守着那么多规矩两人都不自在。

“溪儿带元霁去花园玩儿吧，去吧。”

“是，姨母放心同母亲说话，我带妹妹出去玩儿。”邓元霁很识趣地担下照顾夏竹溪的责任，夏夫人也很满意，总归在家里待着也出不了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