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喈先生，此子的字如何？”

贾道本来的打算就是让郭磊在蔡邕面前秀一下才艺，却没想到郭磊竟然给了他一个巨大惊喜。他也知道，有了千字文在前，字体如何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哪怕是狗刨鸡啄的，也掩盖不了他的文采斐然！可他忍了好几次，最终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蔡邕目光闪烁，他本身乃是书法大家。

他所创飞白体，似鸟头燕尾，横竖笔画丝丝露白，燥润相宜，似枯笔做成，与浓墨，涨墨产生对比，如此一来韵律感和节奏感大大加强。

这是蔡邕将音律和书法相结合的结果，常引以为傲。在他看来，在书法一道当世应无人能与之比肩。

他是站在了前人的肩膀上又进了一步。

可蔡邕怎的也没想到，今日在这见到了一种崭新字体。

郭磊今天已经给了他太多的意外和惊喜了，若是再夸赞下去，对他有害无益。

想到这，蔡邕道，“结体方正茂密，笔画横轻竖重，可惜，笔力不够雄强圆厚，气势不够庄严雄浑。字体倒是端正，有承前启后之势，可行于纸面，终究是少了些神韵，配不上这文，墨，纸，笔！”

贾道的两眼瞪的溜圆，差点脱口而出让羊衜来试试。

蔡邕瞄了郭磊一眼，“你若能浸淫此道，不出三十载，必成一代书法大家！”

三十年？

我天天练字只怕三年都撑不过去就得化作灰灰！

郭磊心中暗自嘀咕一声，不过脸上却是拱手道，“谨受教！”

“有蔡大家此语，此子当终生受益！”贾道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此篇可否赠予老夫？”蔡邕忽然道。

被抢先了一步的孟敏，有些不甘的抓了抓手中的纸张。

郭磊忽然后退一步，深施一礼。

“小子有一个不情之请！”

蔡邕眼皮一跳，隐约猜测到了，可是看了看那千字文一篇，还是点头道，“你且言来。”

“蔡大家乃当世文坛领袖，经史大家，文贯古今，学富五车！”

郭磊先丢上去一顶大帽子，“当今之世，除您之外，恐无人能使之完善。小子想请蔡大家出手，让其实至名归！”

蔡邕诧异的抬起头，他也很可惜千字文半途而终，不过，却没答应。

他蔡邕还无须夺走他人之作！

婉拒道，“你可知此文足可令你彪炳青史？若假老夫之首，恐与你声名有累！”

以蔡邕如今的声望，哪怕他说这千字文的前面是郭磊所写，只怕这世上人也无人会承认！

一个边地匹夫，如何能写出这等传唱之作？此等奇文，出自蔡邕手笔才是正道！

就连贾道都忍不住看向郭磊。

名利名利，来这世上走一遭，又有几人能逃脱这两字牢笼？

“小子人微言轻，难承盛名之重！”

郭磊毫不在意的摇摇头，正色道，“惟愿我大汉山河万里，早日响起天地玄黄之声。我大汉亿兆黎民，早日可书宇宙洪荒之字！”

……

后宅，蔡邕坐在客房之中，看着那纸沉默半晌，忽然抬起头看向羊衜，目光闪烁，“仲廉，你说世上莫非真的有天授之人？还是天下将乱，必出妖孽？”

羊衜抬起头，缓慢而坚定的道，“纵是妖孽，也是为应天下万民之呼而来！”

千字文，若是能普及开来，不知将使多少人将摆脱目不识丁的困境，有了一条识字，读书，明理之路！

蔡邕苦笑摇头，“老实说，老夫也不知他是真的没了下文，还是妄图以一纸文，困我与须臾之内！”

蔡邕不傻。

郭磊的那点小算盘他早就看透了，无论如何，他答应了续写这千字文，就注定让他的名望再进一步！

而这，是欠了郭磊的人情。

可他，不得不欠，不敢不欠。

因为郭磊抛弃声名，为万民请命！他，没有不答应的理由，更怕郭磊是真的没了下文！

“外舅不去泰山了？”羊衜惊讶道。

“他说的也对，王恒死了，王家必不甘休。虽说王甫已死，王智也从五原郡太守位上下来了，可十常侍还在。我已恶了他们，触怒陛下，若去往泰山，与你家也多有不利！”

蔡邕轻叹道，“如今看来，随他去往璐县栖身，暂避锋芒，韬光养晦，倒也未尝不是办法。”

“不过，是去是留还得先去看过再说。老夫也不是那么轻易被他摆布的。”蔡邕哼了一声道。

“外舅，我……”羊衜眼中光芒闪烁，正想说点什么。

“阿翁，外兄，快些用饭吧。”蔡文姬这时候跟老管家走了进来。

老管家手中蹲着盘子，还没放稳，蔡文姬便抢先将上面的两个碗端了下来。

“此为何物？”羊衜惊讶道。

“回先生，此乃郭郎君差人送来的，说是羊肉烩面！郭郎君还说，让先生尽快用饭，早些休息，趁着傍晚城门关闭前出城，要连夜赶路。免得再生事端。”老管家道。

蔡邕好奇的端起了面条，上面有青菜漂浮，十余片羊肉如纸，偏偏透着香味。

眉头一皱，蔡邕放下道，“如今，四野之民食不果腹，此等精细之物，不知损耗几人口粮！”

“竖子，怎可如此行事？”

本以为郭磊生性仁义，却不想竟然贪图口腹之欲！这让蔡邕感觉很失望，一种看错了人的失望！

“外舅，郭兄弟终归年少，又身负大才，纵有不妥之举，也不过是少人引导罢了。瑕不掩瑜，况且这也是为了您，外舅何必生气？”

羊衜早被郭磊彻底折服了。

武可上马挥刀，纵横来往。文可挥毫泼墨，震惊四座。天大的名望更是说舍就舍，在他看来，假以时日，郭磊必成大器！

“你倒是敦厚。”

蔡邕看了他一眼，笑了一下，羊衜没有半点的嫉妒，反而对郭磊言语尊敬，这份胸怀让蔡邕十分满意。

也不枉将自家大女儿蔡贞姬下嫁与他！

“不似他那般奸猾。”蔡邕哼了一声，好似对郭磊打算连夜跑路很不满。

不过，还是端起了面条。

蔡琰此时却是站在了那纸张旁边，看的两眼放光，这是他写的么？嗯，一定是！

写的真好。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蔡琰低声朗诵了起来，声音婉转，犹如鸟鸣于林叶之间，泉碎与青石草边。

蔡邕无声的吃着面条，双目微闭，摇头晃脑，也不知道是蔡琰念的好，还是这羊肉烩面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