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淅沥，似在为这个屡受创伤的城市而哭泣，春雨绵柔，又像是轻声安抚着这个满目疮痍的家园，曾经的繁华己成一片废墟，曾经认为这一片土地是唯一的乐士，如今留下的是无尽的眼泪，建一个城市何其难，而要毁掉他，只需一夕之间。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苏旷与王元昱没有任何协议，一个闭门固守，一个停止攻击，就在大家以为大战在即时，二人皆没有进一步举动。

义军的议事大帐，坐满了各地义军首领，除了东西两路军，王元昱与陶勇己经于城下汇合，王元定与沈充驻扎在沿江，封锁了水路，三吴周家的来了，位于颖川虞家族人来了，彭城的人来了，寻阳的人来了，就连较远的益州，郡守也带着两千义军赶来，他们的族人都在建康朝中为官，一损具损，在王元昱的大旗下，又有纪太后的讨贼召书，自然会应召，各族之间往日的恩恩怨怨，皆放置一边，为了共同的利益，士族们相聚在一顶大帐之下。

“我看就该立即攻城，这般耗在这里，不是给了苏旷喘息的时间吗？”

“不可，这般攻城，引那苏旷发狂，必会对朝中各大臣不利。”

“那你到是想个法子。”

众人议论纷纷，攻与不攻己经在大帐中争论了两日。

“围而不攻，毕竟苏旷的粮食己被毁了大半。”

“军粮是没了，别忘了还有那么多的百姓，他们的粮又能支撑多久？”

“哈哈......想不到张将军如此心系百姓。”

那姓张的郎君一张脸通红，“自然比吴郎君鱼肉乡邻的好。”

“你......”

两位士族郎君眼见拔了刀，被周围纷纷劝解，接着大家再次议论刚才的话题。

攻还是不攻？王元昱想听听陶勇的意见，二人走出大帐，来到一处简易的茅亭里，看着这飘飘扬扬的细雨。

“那要看大将军对当今陛下是何态度了？”陶勇似乎看出了王元昱的心思，言语倒有几分讽刺。

“陶将军觉得某是何态度？”

陶勇呵呵一笑，“本将军知道，你收到了祖尚的信。”

王元昱皱起了眉头。

陶勇不以为然，“祖尚这个时侯给大将军书信，必是有投城之心，大将军不公布出来，想必是有了自己的打算，不过......”陶勇转身指了指大帐，“那里面的人可不是这么好对付的。”

王元昱随着他看去，大帐内人影重重，不断的有争执声传出，这些各地的义军，平时也只有在自己的地盘耀武扬威罢了，真要拉出来对阵，怕是经不起的，但这些士族却是朝廷重要的组成部分，若他下令立即攻城，他们必要阻拦，他们的前程皆在石头城那些被困的朝官身上。

王元昱眉头一挑，“那么陶将军能容得下祖尚，在荆州，他可是斩杀了你不少将士。”

陶勇微顿片刻，“连祖尚这样的人都比苏旷有自知之明，本将军又岂能输于他？”言毕，看了看王元昱，“大将军呢，可有此容量？”

王元昱听言深吸一口气。这时，温乔来了，唤陶勇离去，沈充走进了茅亭。

“子亭可有决断？”

自钱风死后，沈充对王元昱再无隔阂，二人的关系也更加紧密起来。

王元昱没有说话，眉头深深蹙起，沈充知他心思，不由得叹了口气，“想不到司马羡还有这么一手。”

王元昱哼了一声，“他以为凭着一个祖尚，就能坐稳他的龙椅吗？纵容苏旷为害建康，仅凭这一点，他休想翻身。”

沈充道，“若他真的能救下士族，就另当别论了，子亭，你要明白一点，现在的王家己经不是以前的王家了。”

王元昱听言心口如针刺一般，他突然一拳打在亭柱上，所有的不甘与愤怒随着那一拳发泄而出，至拳骨渗出血来，他很少这样失控，因为他明白沈充所言己是事实。

*

苏旷与韩业约定的时间是五日，在第四日夜晚，韩业依旧没有回来，苏旷决定明日突围。

雨终于停了，天空出现久违的星月，苏旷在军帐里“霍霍”磨刀，那把跟随了自己数年的长刀，发着冷冷的寒光，他拿起长刀，注视着，走到今日这一步，他问自己后悔吗？他想起了父亲生前说过的话，父亲站在江边，指着江岸，那里就是建康，一个比洛阳还要繁华的城市，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也要渡过去，那些士族们不配拥有这么好的地方，如今，他完成了父亲没有完成的愿望，他觉得到了黄泉，父亲一定会称赞他。

只因他们苏家是寒士，受尽了士族们的讽刺，父亲在洛阳为官，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不管做得多么的出色，后来胡人袭来，父亲一心帮着朝廷，多次击败了胡人，然而得到的却是背叛，士族们早己各自逃命，却哄骗父亲坚守城池，来为他们争取时间，父亲血战五天五夜，说好的援兵呢？

胡人越来越多，父亲不得己带着将士们撒离，然而，却被阻止在江岸，他们又说父亲弃城而逃，没有资格过江，父亲说过，这些士族没有一个好人。

是的，没有一个好人，特别是王家人。苏旷眼眶血红，他杀了他们，但似乎还不够，即然注定要死在这里，那么，就让这柄刀饮够他们的鲜血，让建康城的士族为他陪葬他不亏。

苏旷嗖的站起身，突然高声喊来，“将士们，拿起你们的武器，杀光这些高高在上的士族，在黄泉路上，有他们来开道。”

一时间，整个军营都喧闹起来，他们都是些流民，他们都受过贵族们的压迫，他们恨之如厮，“陪葬，陪葬。”的呼声此起彼伏。

苏旷一马当先，刚出军帐。

“报......”传令官的声音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吁。”苏旷于营前站立。

“大将军，韩将军回来了。”

传令官的声音异常的大，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他们面面相觑一番，又止不住一阵狂喜，“是不是有好消息了？”

“是不是有援兵了？”

将士们知道被困，将士们知道粮食没了，将士们准备做困兽之斗，明日杀出去一个是一个，然而，如果真找来援兵，谁又不愿意活下去呢？

传令官的话刚说完，又是一阵马蹄声，苏旷等人举目望去，果然是韩业，他风尘仆仆，几乎是从马上摔了下来，“大将军......”

苏旷赶紧下马扶起了他。

韩业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目光却异常光亮，“......祖尚......同意，援助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