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父亲还在，他们驻扎在京口。

那一年，听说时常有小股子胡人在京口附近打家劫舍，他气愤难当，便前往查看。

那一日，一个小镇上，他遇到一个小娘子，只因那小娘子穿着华丽的衣衫，在这样一个破旧又混乱的小镇自然是很引人注目的。小娘子正站在一处小摊上，好奇的拿着一把梳子，满脸欢喜。

边境的小镇人员混杂，三教九流皆有。

扮成流民的他，亲眼看见有人偷了她的钱，当她要买那柄梳子时，却拿不出钱来，被摊贩嘲笑，她囧然的站在那里，一张涨得通红。

这时别有用心之人走了过来，“小娘子，刚才有人偷了你的钱。”

“在哪里？”她很生气。

“跟我来，我带你去找他。”

如此，她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人带走了。

他失笑，天下会有这么笨的人，他本不想管这闲事，然而，鬼使神差，他还是跟了上去。

在一条小巷子，果然小娘子被别有用心之人迷晕了。

“带上船。”几个同伙一起将小娘子装进了麻袋。

在来小镇前，他便听闻，最近有很多失踪的姑娘，他忍耐住，准备放长线钓大鱼，他没有立即解救那小娘子，只是跟着他们。

直到，天黑了，他们到了码头，进了一艘货船。

然而，正当他跟着上船查看时，只觉头一沉，他居然被人暗算了。

只怪当年年轻气盛，缺少经验。

当他幽幽转醒时，发现自己被关在一间暗室里。

“你醒了？”一个小娘子关心的询问他。

暗室很暗，但他还是隐隐约约认出了这个小娘子正是他跟踪的那一位。

“这是哪里？”他头还有些晕。

小娘子道，“船仓。”

他发现仓内不仅他二人，还有十来个被困的女子。

“你怎么会在这里？”小娘子很是好奇，“他们也抓男子？”

他嚅嚅唇，“不知......”

“你是谁？”小娘子问，似乎见他一身脏兮兮的模样，“乞丐？”

他不悦的皱起了眉头，不过，他看上去的确是。

“流民？”

他勉强点了点头，“我与家人走散了，也不知怎么来到码头，看到这边有人，本来是过来问路，却不知怎么就晕了。”

小娘子明白了，“原来如此，他们定是认为你是奸细。”

“奸细？你怎么在此？”他故意问，又看了看那些被困的女子，个个低着头。

小娘子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我告诉你，我是故意被他们抓来的，这船老板是坏人，他们都是胡人装扮的，他们抓了这些女子是要卖到海外去。”

他惊讶，不由得认真打量着她，听她道，“你放心，你别害怕，我们很快就出去，这些做乱的胡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我会把他们赶走，赶回他的老家。”昏暗里，她双眼透着恨意，却也炯炯有神。

......

此刻，她双眼恨意犹在，却不是对胡人，而是他。

“大将军是否无话可说了？”

王元昱回过神来，有些事终是过去了，有些人终是变了。

“太后说臣害了陛下，可臣一直在武昌，又如何害的陛下？”

纪太后知他有此一问，做了准备，“南康把你看到的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纪太后突然吩咐身后的南康公主，南康公主好像没有听见，直到纪太后转过身去她看，她一个激灵，有些紧张，有些害怕的缓缓走到纪太后面前。

纪太后对她柔声道，“莫怕，有本宫在，有诸位大臣在。”

“......是......”南康声音很低，一直低着头。

纪太后再提醒道，“南康，陛下是最喜欢你的是不是？”

“......是......”

“那么可别辜负了陛下，你是他的亲姑姑，你也是皇室的公主。”纪太后伸手在南康的肩上一捏，南康这才抬起头，看着纪太后鼓励的目光，重重的点了点头。

“不错，本公主可以做证。”南康挺了挺胸，鼓了极大的勇气，“祭祀那日，本公主一直和陛下在一起......”

南康把她当日所见所闻，皆详细说来，包括她没有见听的，“本公主亲耳听见那两个宫女说，是大将军送来的龙肉。”

顿时，一片哗然。

“龙肉？这天下那来的龙肉？”

“陛下这也信了。”

“正因如此，陛下才好奇，小孩子嘛。”

众人议论纷纷，纪太后一边听着众人说话，一边注视着大家，看着大家的反应，王伦皱眉朝王元昱看去，王元州咽了咽口水，悄悄的看了王元昱一眼，他们自然不相信什么龙肉，他们相信王元昱真的有害陛下的动机。

也许......说不准.....有的事，经一挑拨，便是至亲，也难免中了圈套，王彬冲着王元昱大喊，“是不是你做的？”

自然也有人不相信，“敢问公主，可知那两位宫女是谁？”

南康道，“两个宫女，本公主怎么会认得。”言毕看了纪太后一眼。

纪太后道，“事后，本宫令人查了，祭祀大典前，宫人们是不允许进入祭殿，也就是说公主所见的那两人不是皇宫的人。”

“为何现在太后才说出来？”

纪太后道，“因为事关重大，本宫想着要找到证人，耐何，数日暗查，皆无收获。”

“即然太后什么也没有查到，会不会是当时公主听错了，看错了？”

不用王元昱开口，自然有人为他辩解。

“放肆，我乃皇室公主，岂能......说谎。”南康不愧为皇家人，气度斐然，不过，她说这话时，微微颤抖了一下，底气欠缺。

在场诸位谁不是精明之人。南康公主虽然装着慎定，但毕竟还是十三岁的小姑娘，她飘浮的目光，结巴的言语，便让人值得怀疑。

而她频频看向纪太后，似乎这一切像是太后在操纵。

纪太后这是向王元昱发难，向王家发难，不过，手段的确不太高明。

其实，她便是掌握了证据，又能如何呢？当真就以为凭她一人就能扳倒王元昱吗？

自刘张二人被除，王元昱以雷霆手段扫除了他们的同党，大大的打击了那些支持朝廷的人，别看他现在退居武昌，其实己经遥控朝廷，甚至王家内部，原本依附于王伦的人，开始朝王元昱靠笼。并非他们背叛丞相，而是因为王伦毕竟年纪大了，将来王家接班的只有是王元昱，自己无非提前铺路罢了。

不知纪太后是不是不知现在的形势。

就连傅签，虽然答应任徐州刺使一职，也不敢带兵过江，一来不想交出兵权，二来还不是忌惮王元昱。

王元昱与傅签在宣城见面，又放他入建康，其实己经表明二人达成了交易，难道太后也不知？

不知为何，对于太后，诸臣心里多少有些感概，甚至同情。

但太后依旧固执，“陛下的死，想必在场也有不少人有疑惑，陛下还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难道大家都不想调查清楚吗？”

然而，诸人并没有开口。

有臣工心软不愿意看到纪太后下不了台，劝慰道，“陛下己薨，还请太后节哀。”

接着，有一个臣工附和，第二个臣工附和，第三个，第四个，越来越多的臣工开始附和。

太后将目光落在虞公身上，“虞公，你是陛下的外祖父。”

虞公的确是怀疑陛下的死有蹊跷，因为太过意外，但是他什么都不敢猜测，将目光落在琅琊王身上。

陛下死，接下来继位的定然是司马晔。

虞公缓缓的跪倒在地，哭泣道，“太后，你就可怜可怜臣这个快入土的老人吧。”

虞家大郎跟着父亲跪下，一句话也不敢说。

纪太后不可思议的摇摇头，顺着虞公的目光看向司马晔，这个皇室弟子，“琅琊王？”